第壹百壹十九章 大爭之世

　　鯤鵬坊，琇園，剛入夜時分。
　　後院，枯敗的荷花池旁，觀魚水榭中，李梓捧著茶盞，呆呆的看著從天而降的壹滴滴雨點。
　　“時令亂了，當有妖孽啊。”
　　鎬京的氣候，壹般到了三月，才會有第壹場春雨。
　　今天才二月十五，往年這時候，搞不好還會飄壹兩片小雪花，但是今年居然就下起了雨。
　　“皇城鬧鬼，加上春雨提前……嘖，還好，沒打雷，否則就真是……”
　　李梓話音剛落，天空的薄雲後面，就隱隱傳來了壹聲雷鳴。
　　李梓的手微微壹蕩，瞳孔駭然壹縮。
　　“呵，這是哪裏出什麽大亂子了麽？”
　　手掌壹翻，李梓將茶盞放在了水榭護欄上，他左顧右盼，水榭周邊無人，他微微壹笑，身體左右壹晃，化為兩條殘影壹左壹右向前飄去。
　　“噫？不對？”李梓突然驚呼出聲。
　　隨後，他所化的殘影，從兩條驟然變成了九條，而且其中六條殘影剛剛幻化出，就在燭火搖曳中，迅速融入了燭火灑出的影子裏。
　　‘啪’！
　　壹條殘影憑空凝滯，懸浮在了半空中。
　　隨後，殘影向後壹招手，壹抹黯淡的流光飛出，依稀可見那是壹支手掌虛影。
　　流光快若閃電，頃刻間飛出數十丈遠，然後猛地倒飛而回。
　　李梓九條殘影猛地向內壹合，他舉起右手，呆呆的看著掌心壹顆從荷花池裏老蓮蓬裏摘下的，從去年夏天保留至今的黑蓮子。
　　“無影步，拿月手。”
　　李梓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哆嗦著：“這是，這是宗門典籍中，歷代祖師，從未有人修成的‘神通’。”
　　“這，這，沒錯，沒錯，這是神通，而不是武道。”
　　李梓身體劇烈顫抖著，他不可置信的壹把握緊蓮子，壹抹雲煙在掌心繚繞，蓮子被碾成了粉碎。
　　李梓深吸壹口氣，他身形憑空消失，下壹瞬間，他從三十丈外的荷花池核心部位顯出了身形。他踏著壹根枯敗的荷花桿兒，宛如壹支輕巧的蜻蜓，靜靜的站在上方。
　　又是壹聲雷鳴，雨點灑落，打濕了他身上白色緞子制成的寬松道袍。
　　“嘿，嘿嘿，嘿嘿嘿。”
　　李梓古怪的笑著，他深深的深呼吸著，隨著他悠長的呼吸，他體內十二正經、奇經八脈，以及已然開辟的壹百三十四處大穴內，壹絲飄忽不定猶如濃霧流雲的元罡，緩緩化為壹抹體積壓縮百倍，帶著絲絲霞光的元力。
　　“乞巧靈元！”
　　李梓兩排牙齒相互撞擊，不斷發出‘咯咯咯’的聲響。
　　他的聲音又大了點：“乞巧靈元！”
　　他念頭壹動，剛剛凝聚的這壹絲乞巧靈元驟然消失，他的身體‘唰’的壹下化為二十幾條殘影朝著四面八方飛掠而出。
　　那些殘影飛出了數十丈就冉冉消失在空氣中，而李梓的本體，則是悄無聲息的從水榭的壹抹陰影中悄然浮現。
　　無聲無息，宛如鬼魅，穿梭虛空，瞬間而至。
　　前朝余孽四聖盟之乞巧閣，秘傳神通無影步。
　　“祖師沒有蒙騙我等後生晚輩，我乞巧閣的傳承，果然大有來由，真是傳說中的仙道宗門所傳？”
　　“這絕非武道修為所能解釋的事情，我乞巧閣……我李梓……”
　　身體微微顫抖著，李梓咧嘴壹笑，他袖子裏兩把薄薄的無柄月牙彎刀，只有半尺長短的彎刀悄然滑落。
　　他身體飄忽不定的在水榭中壹陣閃爍，兩片彎刀就無聲無息的帶起了壹抹抹寒芒，輕盈的劃過水榭中的桌椅、帷幕等陳設。
　　所過之處，壹切盡成粉碎。
　　如此施為了半盞茶時間，將水榭裏的壹切都切得稀爛，李梓這才收起了兩柄月牙彎刀，眼睛都笑得瞇成了壹條線：“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是，這是神通，不是武道。”
　　“歷代祖師留下的話，這壹方天地出了問題，所以神通不顯，武道稱雄。”
　　“這些年，就連武道都雕零不堪了，可是這神通，卻又莫名其妙的恢復？”
　　背著手，緩緩在水榭中行走了兩步，李梓突然輕松壹笑。
　　“明天，去雨順坊勘察司衙門，讓天陽公，提前釋放爾雅罷……呵呵，白長空，妳欺人太甚……爾雅重獲自由之後，妳若是不能將白露交給爾雅……嘿嘿，老夫當親手取妳項上人頭！”
　　遠處，輕盈的腳步聲傳來，很快就到了水榭門前。
　　李梓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大兒子李國風：“匆匆忙忙的，什麽事啊？”
　　李國風舉起了手中壹個細細的紙卷兒，壹臉莫名的看著李梓：“爹，咱們安排在安平州的弟子傳回的消息，安平州，反了。”
　　“安平州的州城安平城，還有下轄二十三郡、四百三十三府、三千七百余縣……州牧朱（上山下凡））遇刺重傷，身邊親衛戰死八千余，更有三郡郡守，七十三知府，八百余縣令，被暴民擊殺。”
　　李梓的手微微壹晃，駭然看著自家兒子。
　　沈默許久，他擡頭看著淅淅瀝瀝不斷有雨點落下的天空，喃喃道：“這還真是，出妖孽了……但是我看這大胤朝，和前朝最後嗚呼哀哉時的記載，還大有不同啊。這大胤，還沒到山河破碎的份上呢？”
　　李國風‘嘿嘿’壹笑：“爹，前朝是被咱家四聖盟給折騰壞了……當今大胤，我們四聖盟雖然是躲起來發財，沒怎麽下手折騰。但是當今大胤有文教啊！”
　　李梓呆了呆，猛地壹拍手：“哈，說得不錯，大胤有妖孽，妖孽，就是那群君子啊！嘖嘖，安平州，嘿嘿，安平州。十幾年前，妳爹還只是朝堂上壹不入流……就隱隱察覺，那安平州賑災之事，有鬼。嘿嘿！”
　　“不過，這事體，和我們無關。”
　　“國風，來，妳試試妳壹直沒能修成的無影步。爹爹今天，似乎有所感悟，也不知道妳能否入手。若是能，以後……”
　　與此同時，白馬坊，金剛溪南，群山之中。
　　壹座小山下，大片竹林中，壹座極雅致的別業裏，盧仚、盧旲、盤蠻，正相對飲酒。
　　雨點稀稀拉拉的敲擊著小竹樓，耳中盡是雨聲。
　　壹口小炭爐上，壹鍋子狗肉燉得濃香撲鼻，裏面加了大量盤蠻從南蠻州帶來的珍稀藥材，大補血氣，效力剛猛得壹塌糊塗，尋常拓脈境武修若是吃上壹口，都會口鼻流血的那種大補。
　　酒，則是南蠻州有名的‘九蟲九花釀’，透明的水晶酒壇裏，清晰可見金蛇、銀蛇、銅蠍、火蜈、鬼臉蠑螈等古怪毒蟲，更有九朵從拇指大小到拳頭大小的奇花懸浮在淡綠色的酒液中。
　　盧旲端著酒杯，‘哧溜’喝了壹口，面皮上壹抹淡淡的血氣壹閃而過。
　　他拿著筷子，敲了敲燉著狗肉的小爐子，朝著盧仚曼聲道：“仚哥兒，這酒太補了些，妳少喝點。這酒，對我們這種大男人是極好的，妳這種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少年，過量則傷身，不好，不好！”
　　已經喝得半醉不醉的盤蠻就‘哈哈哈’的放聲狂笑。
　　“兄弟，我打探來壹消息，說是天子封妳‘天陽公’，這個‘陽’字……”
　　盧仚的臉色就驟然壹黑，斜著眼掃了盤蠻壹眼，幽幽道：“看來，金剛寺的療傷丹藥真是好，前兩天剛被打斷了骨頭，今天就有心情說笑了？”
　　盤蠻笑聲壹滯，他舉起酒杯，幹巴巴的笑道：“嘿，嘿嘿，我只是想說，兄弟妳也滿了十六了，以妳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房裏不塞上百八十個丫頭，真是……辜負了妳這壹身榮華富貴啊。”
　　用力拍了拍胸膛，盤蠻大聲嚷嚷道：“怎麽樣？南蠻州有壹條桃花江，江邊有三峒九谷七十二塢三千九百八十二寨，嘖嘖，桃花江水，善養美人，尤其是花女峒的大姑娘，嘖嘖，那皮膚，那長腿，那胸脯，那壹對兒桃花眼……能迷死人！”
　　“哥哥我這就傳信，給妳弄三百花女峒的姑娘過來？”
　　盧仚略有點尷尬，舉起手中酒杯大口喝酒，只覺酒力熾烈，燒得渾身通紅。
　　盧旲笑著指了指盤蠻：“妳這師兄，和其他諸侯質子不同，他不是因為不受赤陽公重視，被丟進了鎬京城苦熬。相反，他是赤陽公已經內定的，繼位世子。”
　　“南蠻州的姑娘嘛，野性是大了點，不過只要妳能真心待她們，她們的忠誠，可比其他各州的妖艷賤貨強了百倍不止，她們是真的壹輩子只認定壹人的。”
　　“花女峒的名聲，我也是知道的，那裏的姑娘，潤而美，好得很。”盧旲也有了幾分酒勁，他悠然道：“身邊放幾個花女峒的丫頭，起碼以後酒水飲食中，不怕中毒了……她們，才是玩毒的大行家，都是傳女不傳子，母女世代秘傳的本事。”
　　盧旲繼續說道：“妳現在是天陽公，堂堂公爵，身邊沒幾個女人點綴，不像話。妳等著吧，如果三個月內妳自己還沒有動靜，太後、天子、大將軍，宗室裏的那些王、君，甚至是那些出嫁生了女兒的公主、郡主，都會盯上妳。”
　　盧仚尷尬幹笑，舉著酒杯‘嘿嘿’個不停。
　　正笑著，壹名盧旲的親衛快步跑了過來，將壹個小銅管遞給了盧旲。
　　盧旲打開銅管，扯出裏面的紙條掃了壹眼，然後大笑了起來：“好，幹得漂亮，朱（上山下凡））重傷，安平州的郡、府、縣各階官員死傷慘重，亂民總數已經超過千萬。”
　　“呵呵，妳們猜，大丞相他們，會怎麽對陛下解釋？”
　　“他們，又會派誰去平定安平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