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過年

　　正如老太太所言，二十兩金豆子，折射出的是人性。誰也沒有打算瞞下玉桂家將田產記在蘭芮名下的事情，所以不過壹晚的功夫，便傳的家中人人盡知，羨慕有之，欣慰有之，嘲諷有之。
　　唏噓了好幾日，才慢慢的被越來越濃的年味沖淡。
　　除塵、置辦年貨，所有人忙的不亦樂乎。
　　蘭芮風雪無阻，卯定出門、卯時二刻準時出現在觀荷院上院與文夫人問安，然後壹起去勁松居。
　　短短四個月，她對著“家人”時的心境，已經與從前迥異。
　　初來時，她認定這副身體是蘭家嫡女，只是因為過於頑劣才導致家人待她冷淡，因此壹心想給眾人留下壹個溫順賢淑的印象，然後將斷裂的親情重新續上，再倚靠重敘的親情安然的過壹輩子。
　　後來聽了錦繡的話後，她以為這副身體是養在文夫人跟前的庶女，也不過是在對待文夫人時稍有不同。
　　到最後她才知這副身體不僅身份值得商榷，而且還可能是埋在蘭家眾人心中的壹根刺。如此尷尬的壹個處境，她幾乎是毫無憑借，唯壹擅長的，反而是當初棄如蔽履的騎射武技。
　　因此逢單日她跟隨魯先生學習拳腳功夫時，便拿出了十分的努力。不僅如此，她還以十二分的努力跟著綠枝學習針線，對閨閣女子來說，針黹上的造詣比拳腳功夫更有用。()秦媽媽瞧見後，回去順嘴與老太太提了壹句，老太太自然樂見其成，當下就將玉桂的娘撥到了清風館，專司教授蘭芮針線。
　　只是，自那日清風館後，蘭芮就再沒見過大哥蘭淵，在勁松居問安沒碰上過，去望月齋習武時，蘭淵也不像前兩次那樣在壹旁助威叫好。
　　她曾委婉的對楊桃表示過並不在意錦繡的事，想讓楊桃傳話於蘭淵。這並非違心之話，她當時陡然知道錦繡來遞“傳言”是蘭淵指使，壹時覺的不能接受，過幾日再壹想，她雖仍然不贊同這種方式，可她還是應該感激他的，不然她可能永遠也不知真相。
　　再後來，她聽夏至說，錦繡得了傷寒後壹直不見好，她娘老子又在忠州，老太太便將她送到白雲庵休養，預備過完年忠州的管事上京送土產時將她帶回忠州去。
　　她當時正在練習針線，聽著這壹句，壹不小心針竟紮著了手指。
　　壹晃，便到了除夕。
　　祭祖時，她見到了大哥蘭淵，也見到了父親蘭千乘，算上這次，她壹共只見過父親兩次。
　　蘭淵壹身天青色雲紋蜀錦的長袍，舉手投足間矜貴之氣盡顯無遺。
　　蘭千乘則身著絳紫暗紋長袍，溫和的料子沒有掩蓋住他通身上下散發著的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
　　拜過祖宗，壹行人轉至勁松居用飯、守歲。
　　直至子時鐘敲過後，大家吃了餃子各自散去，蘭芮也沒和蘭淵說上話，大家混在壹起相互拜年送禮物，不是沒有機會，只是蘭淵壹見她，便只當作沒看見，轉而去與別人說起話來。
　　回到清風館，霜降去打水，夏至收檢蘭芮從長輩那裏得來的禮物。拜年時她就站在壹旁，蘭芮得了東西順手就交到她的手中，因此她壹面收壹面說與蘭芮聽。
　　“大太太給的是壹袋銀花生，二太太、三太太給的也是銀錁子，咦，大老爺的還是銀錁子，二小姐的是壹盒胭脂……”
　　全都是年節常見的東西。
　　蘭芮含笑聽她在那裏絮絮叨叨。
　　霜降端了熱水進來，“雙燕她們幾個說要給三小姐磕頭，三小姐是現在受，還是等明日壹早？”
　　蘭芮笑著讓霜降去將人叫進來，她早做了準備，每人給了壹兩銀子的賞錢。
　　“三小姐？”
　　棉簾子隨聲挑起，進來的赫然是穿著翠綠對襟裙褂的玉桂。
　　玉桂沒受傷的事情旁人不知，又拿了安陸侯夫人的湯藥錢，因此不得不在家中多躺幾日。蘭芮沒想到這時她會進府，很是驚訝：“妳怎麽來了？”
　　玉桂不及回答，夏至已經撅了嘴打趣，“玉桂姐姐算準時間來領賞錢？”
　　玉桂大大方方的承認，惹得屋中眾人都笑了起來，蘭芮順手將備好的銀錁子給了她兩個，“壹個是給妳娘的。”
　　眾人笑鬧壹陣，各自散了，玉桂趁機說要留下上夜。
　　蘭芮猜她有話說，點頭應允。果然，玉桂待院中聽不見聲響，從懷中掏出壹張暗黃的紙捧到蘭芮跟前。
　　“三小姐，這是地契，今日下午牙行才送來的。”
　　蘭芮看了她壹眼，沒有伸手去接，淡淡的道：“妳家的產業，自然應該由妳爹娘收著。”
　　玉桂口中吶吶的叫著“三小姐”，手卻沒有往回收。
　　蘭芮見她還是不明白，斂了面上笑容，道：“妳覺的，我將這二十兩金豆子給妳，是想換個方式要回來？當初是我提出給妳家送去的，妳轉過頭又給送回來……祖母主持中饋幾十年，能猜出妳的用意，可旁人呢？平白的，我倒落了壹個偽善的名聲。”
　　玉桂雙頰瞬間漲紅，“咚”的壹聲跪在地上，“三小姐，奴婢魯莽，只想著奴婢好手好腳不能收這筆銀子，想還回來，又怕老太太那裏疑心，這才想了這樣壹個法子……卻沒想到還是讓三小姐為難。”
　　“起來。”蘭芮將她拉起來，“我就是想著妳心思是好的，這才壹直沒有點出來……”
　　玉桂局促不安的垂首立在壹旁。
　　蘭芮轉了話題：“這地在什麽地方？妳爹買時多少錢壹畝？”
　　“地在通州，五兩銀子壹畝。”
　　“這麽便宜？”蘭芮前幾日問過霜降，京城附近差不多的地都是十五兩銀子壹畝，霜降進府前家中有田產，她的話應該不會太離譜才是，而玉桂又說五兩銀子壹畝，倒讓她糊塗了。
　　玉桂解釋道：“是山林地，又無澆灌的水源，收成只能看天，所以才會這樣便宜。不過奴婢的爹請有經驗的老農看過，靠山澗的地方有泉水，打兩口井再修溝渠引到地中，只需花五十兩銀子就完全能解決灌溉的難題。”
　　五十兩銀子對於普通人家不是壹筆小數，但與十五兩銀子壹畝的地價相比，卻也算不得什麽。
　　蘭芮沒想到玉桂的爹倒是壹把好手。
　　“妳爹沒將買地的價格說與旁人知曉？”
　　玉桂抿了抿嘴，“奴婢不知三小姐的意思，沒讓他亂說。”
　　蘭芮點了點頭，“我這裏還能擠出八十兩銀子，妳明日壹早給妳爹送回去，讓他過完年去看看附近還有沒有合適的地，多買十六畝……”
　　置產的打算，是她自從知道自己不是文夫人的親生女兒時就有的，只是壹直沒有合適的機會。秦媽媽那天來說玉桂家要將地寫在她的名下時，她置產的心思又動了。跟霜降打聽了地價，她知道手上的銀子根本不夠買幾畝地，又只得暫時將這份心思按了下去。
　　可若是五兩銀子壹畝，她倒可以買壹點。
　　玉桂遲疑著開口：“三小姐的意思是……”
　　蘭芮笑著將自己的想法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