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無怨無悔

　　當蚩麗妹飄身而近，朝著我這邊走過來的時候，我才曉得能夠說得動這個貌若天仙壹般女人的，並不是隨隨便便壹句話，而是因為剛才對蚩麗妹說話的，卻是洛十八本人。
　　當耶朗王消化了前十八世的記憶之後，他便是這十八世的任何壹個人，任何壹個人也是他——唯獨有我，因為雜毛小道的威脅在，使得我成為了唯壹壹個沒有被同化之後的意識。我不知道這對於我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當時從個體多樣性來說，我最終還是認同於“我”是陸左，是壹個來自苗疆的、簡簡單單的青年，而不是某壹位天生貴胄的所謂王者——那樣的我，無論是對於我，還是對於我的朋友和愛人來說，都實在是太過於陌生了。
　　蚩麗妹走上前來的時候，“我”與她解釋了幾句話，用的是某種苗疆密語，連我自己都聽不懂，不過好像應該是在布置那五將鎖龍陣的法子，蚩麗妹本屬苗蠱後裔，同本同源，簡單的幾句話倒也能夠溝通完畢，深深地看了耶朗王壹眼，然後朝著另外壹個方向走去。
　　蚩麗妹之所以挺身而出，想來是因為她的十八郎，而這兩者之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故事，並沒有完全融入其中的我是了解不到的，不過我卻還是能夠感受得到，蚩麗妹在回首之間的那壹份濃濃情誼。
　　這個女子當年引吭高歌，縱橫苗疆千百裏，卻惜敗於洛十八之手，壹直引以為恥，藏身蟲池壹甲子，修為得成，不遠萬裏而來，然而僅僅只是剛才那簡單的壹句對話，卻又完全放棄了自己所有的立場。
　　她甚至連壹句反對的話兒都沒有說起，無怨無悔，所有的情意都只是在了那壹句短短的對話，以及匆匆壹瞥間。
　　而這些，便已經足夠她付出了自己的人生，以及所有的壹切。
　　“吼……”就在耶朗王、蚩麗妹、龍哥、大熊哥和綠臉女祭司五人分散各處的時候，壹直與大黑天糾纏不休的黑龍哥也終於被那尊戰爭與毀滅之神抓到了陣腳，壹對手捉住了黑龍哥的尾巴，然後直接朝著地上壹摜。
　　隨著壹條巨大的真龍之身被從上而下的砸落，黑龍哥帶著巨大的吼聲痛苦不已，它的龍頭被砸落進了冰冷的湖水裏，那密布這堅韌鱗甲的背脊之上則是血肉模糊，卻是被那大黑天用七層寶塔或者大寶劍給砍的，在剛才虎皮貓大人脫離戰鬥過來與耶朗王協商的那段時間裏，就剩黑龍哥壹人在應付這頭絕世兇物，能夠堅持到現在，實在已經是不容易了。
　　在旁邊的不遠處，我瞧見了幾個和尚和尼姑的屍體，我甚至都沒有註意到他們是何時死去的，盡管這些人在各自的地盤中都是雄踞壹方的人物，然而在此時的戰鬥中，則根本就插不上手。
　　虎皮貓大人別看它壹直遊離在邊緣地帶，不過當瞧見自己的老兄弟被大黑天擒住了，立刻就炸毛了，引吭高歌壹聲，鳳啼聲遠，整個身子頓時就化作了壹團烈火，朝著大黑天的身子就撲了上去。大人渾身盡是炙熱的焰火，這火焰並非尋常之物，大黑天表皮之上的那些翻滾黑蟲被這火焰壹逼，立刻驚慌地散開去，來不及爬走的，也全部都化作了壹大團紅艷艷的火焰，融入了虎皮貓大人身上去。
　　大人這般亡命的攻擊終於使得大黑天加諸於黑龍哥身上的註意力轉移過來，很快它便被壹桿橫空而來的旗幡砸中，巨大的身子被像塊破布壹樣，直接甩到了十幾裏外的雲杉林子裏面去。
　　大火蔓延，整個林子燃起了無數的火光，沖天而起，而大黑天的身上也有無數的蟲子蠕動，將沾染上的火焰給全數撲滅掉。
　　在大黑天抓住黑龍的那壹雙手臂處，出現了壹抹青色的光芒，接著整整壹對手腕就直接脫落下來，卻是小青龍將自己的身子化作了最為鋒利的力量，而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壹下子，恐怕也是因為在危急時刻，小青龍領悟了時間和空間的自然法則，才會有這等犀利的力量吧？不過還沒有等待我想起小青龍為何能夠頓悟，卻見到那受傷的大黑天便壹劍將其拍到了無盡之處去，而後又將斷了的雙手朝著天空壹舉，仰頭便是壹陣狂嘯。
　　這頭讓所有人都恐懼，視之為比那深淵狂潮還要恐怖的大魔神終於展現出了它最強悍的壹面來，除了那瞬間又長出來的壹對雙手之外，真正恐怖的是這壹吼，直接將我們腳下的這千裏地脈的靈力都給抽取了出來。
　　這是壹種極為玄妙的狀態，我們甚至能夠感受到無邊的地脈之力正迅速地朝著這邊集合而來，然後灌註進了大黑天的身體裏去。
　　它的身子並沒有像灌氣球壹樣的脹大，反而是逐漸地縮小起來，壹點壹點，壹寸壹寸。
　　然而越是這般，我看得越是心驚，要知道核裂變所產生的能量永遠不如核聚變所產生的能量強度大，而從某壹種意義上來說，這原理付諸於大黑天的身上，也是極為在理的。與此同時，本來天邊都有壹些灰白發亮的顏色，此刻也消失不見了，天空變得越來越黑，濃郁不散的黑雲將整個天際都遮蓋了，連那白雪皚皚的雪山都換了顏色，仿佛鋪上了壹層黑色的雲霞壹般。
　　大黑天，原來這就是大黑天的終極奧義，它之所以能夠承擔起小佛爺重塑壹個新世界的期望，並不是因為它這巨大無匹的身材，或者是那壹件又壹件琳瑯滿目的法器，而是它的出現，真的能夠將天空化作黑天。
　　這還僅僅只是天山祖峰的這壹片區域，倘若讓它繼續成長下去，說不定便能夠讓整個地球都變成了大黑天。
　　而那個時候，才是整個世界真正的毀滅之期。
　　似乎感受到了這大黑天能力的覺醒越來越近，主導我身體的耶朗王終於不再在旁邊等候，而是蹲下身子，將雙手平貼在了雪地上，高聲喊道：“鎮、壓、山、巒！”
　　他說出來的每壹個字，都仿佛實質壹般，化作重錘，狠狠地敲打在了我們肉眼看不到的地脈之中，那重錘敲響鼓，咚咚咚，整個天地都仿佛陷入了壹種巨大的震動之中，我甚至能夠看到這天山祖峰都是壹陣搖晃，無數的巖石裂開，積雪紛紛而落，大地仿佛活過來壹般，如野狗猛獸壹般抖落身上的亂毛。
　　這是壹種較量，是那陰脈地煞與鎮壓山巒之力的較量，巔峰之戰。
　　在這種看不到的較量中，即便是我身處於這風暴的中心，也瞧不出壹個大概來，更不曉得耶朗王是如何控制這種層面的交鋒，然而我卻能夠感受得到，在地脈之下，有壹股力量卻是在配合著王的行動。
　　在稍微的接觸之後，我從耶朗王分散的意識中曉得了那股力量是來自於先前遁入地脈之中的陶地仙，在我們肉眼所看不到的世界裏，陶地仙與那天山祖靈的戰鬥壹直都在持續，與我所想的不同，陶地仙壹直都處於下風，想來這恐怕是因為那是人家的地頭，強龍難壓地頭蛇，他終歸還是有些放不開手腳，不過耶朗王的這行動倒是使得他有了助力，連消帶打，倒是能夠反客為主，將攻勢又加強了許多。
　　戰鬥無處不在，即便是在雪瑞、洛飛雨、雜毛小道和朵朵她們那相對比較遠的地方，都還有許多殘留的深淵魔物過來打擾，從頭到尾，戰鬥壹直都沒有停過。
　　然而天山祖峰之戰的中心，自從大黑天壹出之後，從始至終壹直都在它這兒。
　　在壹陣收縮之後，大黑天終於固定到了十米的高度，便不再縮小了——這倒不是因為它不能再小，而是耶朗王的出手，將這壹片區域的陰脈地煞之力給悉數鎮壓，使得它的這壹個過程被硬生生地中斷了。不過即便如此，凝聚之後的大黑天依舊不是面前的這些人所能抵擋的，它僅僅只是將手壹招，整個空間之中便是壹陣狂風吹起，炁場之中產生了無數的旋轉氣流，大塊大塊的石頭直接沖天而起，好多人也站不住腳，跟著那些屍體壹起，飛向了空中。
　　舉手投足之間，便有這天地之威，這樣的對手已經超越了我的想象，然而面對著這樣的情況，耶朗王卻依舊不慌不忙，雙腳不停地在地上踩著，變換身位。
　　與他做著同樣動作的還有其余的四人，仿佛無形之中有壹個繩索控制壹般，所有人都做著同壹樣的動作。
　　而就在這個時候，脫離了大黑天掌控不久的黑龍哥又從黑暗中出現，將身子微微壹卷，直接纏上了大黑天的身體來——它全長幾百米，然而在這壹刻，竟然僅僅只能夠將小黑天的六只手給捆束住，這讓我看得心驚，曉得此時此刻，我目力所能夠瞧見的圖像已經是完全失真了，無論是大黑天，還是黑龍哥，它們都已經超越了空間的限制，也超脫了這個世間的原理。
　　就在大黑天伸手去與捆著自己的黑龍哥爭鬥的時候，耶朗王將壹雙充滿復雜圖文的手掌伸出來，平靜地說道：“是時候了，大家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