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巋然不動

　　懸掛地圖的屏風前，劉邦正和張良等人討論荊襄戰局，說話間，壹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大堂外傳了進來，眾人回頭看時，只見周冠夫已經昂然直入，進了大堂，周冠夫沖劉邦揖了壹揖，大聲說道：“大王，怪事，楚軍竟主動出擊了！”
　　“嗯？”劉邦楞了楞，吃聲道：“楚軍主動出擊？！”
　　周冠夫點頭道：“是的，剛剛探馬回報，楚軍已經到了邔縣！”
　　“邔縣？”劉邦低語了壹聲，白墨早已經從地圖上找到了邔縣的位置，指著地圖對劉邦說道：“大王妳看，邔縣在這裏，幾乎是在南陽郡跟南郡的交界處了。”
　　“龐鈺小兒是不是瘋了？放著江陵這座堅城不守，竟然帶著大軍跑到邔縣跟梁軍打野戰？”說此壹頓，劉邦忽又說道：“哦，不對，不是龐鈺，是高初，寡人倒是忘了，項莊小兒已經把他的頭號心腹高初從巴蜀調來荊襄了。”
　　“高初肯定沒瘋。”白墨沈吟著道：“楚軍應是另有所圖。”
　　“楚軍另有所圖是當然的。”陳平接著說道：“就是不知道，楚軍究竟有何圖謀？”
　　張良沈吟了片刻，瞇著眼睛說道：“仔細分析，楚軍的圖謀其實也是有跡可尋的，楚軍放著堅城不守，卻非要跑到邔縣跟梁軍野戰，如此做派，可說是根本沒將彭越和十萬梁軍放在眼裏，以彭越的心高氣傲，必然會氣得暴跳如雷。”
　　陳平若有所思道：“子房兄是說，楚軍使的是激將計？”
　　白墨接著分析道：“這麽說起來，楚軍是想誘敵深入？”
　　周勃看了看劉邦，問道：“大王，要不要派人提醒梁王壹二？”
　　“怕是來不及了。”張良搖了搖頭，喟然道：“上庸到邔縣足有三四百裏，快馬跑個來回也要七八個時辰，不出意外的話，邔縣大戰早已經開打了，我們既便派人去，可等信使趕到時那邊的戰事只怕早已經塵埃落定了。”
　　劉邦想了想，說道：“那就靜觀其變吧。”
　　周冠夫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張良道：“軍師，您說這仗梁軍會不會輸？”
　　張良搖了搖頭，說道：“本來，這壹仗梁軍的贏面應該是超過楚軍的，可是現在，卻是連我也看不太準了，這個高初，竟能放棄江陵不守跑到邔縣跟梁軍打野戰，足見他還有相當厲害的後著，現在就看高初能否得逞了。”
　　白墨道：“高初若能得逞，則梁軍必敗。”
　　陳平道：“那也未必，在真正的實力面前，壹切陰謀詭計都將毫無用處，如果楚軍頂不住梁軍的正面進攻，高初的後著未必就能發揮作用。”
　　張良道：“總之，我軍也應及早做好準備了，無論是兵出中原，還是席卷荊襄，那都是不錯的結果，當然了，若是梁軍能跟楚軍拼個兩敗俱傷，那是再好不過了，這壹來，我軍不僅能夠席卷荊襄、奪回巴蜀，中原也將納入囊中。”
　　劉邦的眸子霎時亮了起來，這才是他最想要的結果。
　　……
　　邔縣郊外，激戰正酣。
　　高空之上，大量的箭矢正在交織、穿梭，低空之中，則是壹排排的飛矛在掠空飛行，隨著箭雨的灑落，隨著飛矛的攢落，兩軍陣中便必然綻起壹朵朵的血花，重甲武卒雖有大盾鐵甲護身，卻也擋不住飛矛的突刺，身披布甲、皮甲的弓箭手、飛矛手更是連箭矢的侵襲都抵禦不了，在壹波波的箭雨侵襲下，壹片片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過，打得最慘烈，死傷最慘重的卻是頂在最前面的重甲武卒。
　　“去死！”高初咆哮著，手中橫刀猛然橫斬，竟隱隱帶起了風雷之聲。
　　“做夢！”劉寇獰笑著，沈重的雙鐵戟毫無花巧地迎上前來，只聽鏘的壹聲炸響，竟硬生生地架住了高初的橫刀。
　　這壹記硬拼，兩人竟是半斤八兩。
　　趁著高初、劉寇刀戟相交，兩人舊力已竭、新力未生之空隙，劉沖的身影突然從劉寇身後鬼魅般閃出，無聲無息之間，劉沖手中的長矛早已毒蛇出洞般刺向了高初咽喉。
　　“豎子敢爾！”破軍怒吼壹聲，扛著大盾猛然踏前兩步，生生擋在了高初跟前，遂即就是錚的壹聲清響，劉沖的大笨矛重重地刺在了破軍的大盾上，霎那間，壹股滔天的巨力便從大盾上倒卷而回，破軍立足不住，竟雙腳擦地倒滑而回。
　　“嘿！”六名楚軍銳士見狀，同時沈肩架盾，人疊人擋在了破軍身後，六人合力，再加上破軍才堪堪擋住了劉沖的壹矛之威，破軍的大盾若不是以純鐵打造而成，只這壹矛，只怕就已經碎裂了。
　　此時，高初、劉寇終於緩過勁來，當下兩人同時發力，猛然前搡。
　　壹股巨大的猶如實質的氣勁頓時從刀戟相交處猛然綻放而出，塵土飛揚間，高初、劉寇同時立足不住，蹬蹬蹬地往後倒退了好幾步，頂在兩人身後的破軍、劉沖以及各自的親兵頓時便被帶倒了壹大片，兩軍陣前頓時人仰馬翻。
　　高初壹連退下了五步才終於重新站穩，凜然道：“不愧是梁軍！”
　　劉寇卻足足退了七步才勉強站穩腳跟，獰聲道：“楚軍，不過如此！”
　　短兵相接的最前沿，左右兩側的兩軍將士仍在殊死博殺，每壹個呼息轉瞬之間，都有數十上百的將士戰死沙場，可是最中間的戰場上，兩軍將士卻陷入了短暫的對峙，無論是高初還是劉寇，都已經發現，短時間內怕是很難打垮對手了。
　　高初的指揮風格跟項羽、項莊是壹脈相承的，大戰之時，全都身先士卒，沖殺在全軍的最前面，這樣的做法可以極大地激勵全軍的士氣，往往可以以弱勝強、以寡破眾，但是，這對於主將武藝的要求也是極高的，並不是誰都能效仿的。
　　若換成別人領軍，哪怕是彭越自己領軍，在高初和八百親兵的猛攻下，只怕也已經敗退不支了，可是，這次，高初卻遇到了真正的對手，劉寇不僅武藝與他不相伯仲，打仗的風格也是相差無幾，崇尚的也是身先士卒，摧敵鋒於正銳！
　　深深地吸了壹口滿是血腥的空氣，高初橫刀胸前，沈聲道：“劉寇，十合之內本將軍必取妳狗命！”
　　“哈，好個狂妄的高初小兒，別說十合，便是五十合五百合，本將軍又何懼於妳？”劉寇怒極反笑，說話間以雙戟互擊，裸露的胳膊上更是露出了塊塊虬結的肌肉，再輔以鐵塔般的身形，瞬間流露出了野獸般的洪荒狂暴氣息。
　　“劉寇，死吧！”
　　“吃老子壹戟！”
　　短暫的對峙過後，高初、劉寇幾乎是同時前撲，就像是兩頭暴怒的獅子，張開了血盆大嘴、並且亮出了鋒利的爪子，狂暴地廝殺在了壹起，劉沖掩在劉寇身後，幾次試圖從側翼偷襲高初，卻都被破軍和身後的親兵擋了下來。
　　梁軍雖然攻勢如潮，楚軍卻是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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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裏外，梁軍本陣。
　　彭越壹掌恨恨地拍在護欄上，怒道：“劉寇這個蠢貨，他在幹什麽？”
　　中軍校尉彭明壹向不服劉寇，當下冷笑道：“上將軍看來是真的老了，三萬精銳，猛攻了將近兩個時辰，竟然還打不垮幾萬烏合之眾？！”
　　護軍校尉申屠嘉心有不憤，大聲反駁道：“沒見那面繡著猛虎的大纛麽，那可是楚國的虎賁營，這可不是什麽烏合之眾，而是真正的楚軍精銳！”
　　“狗屁精銳！”彭明不屑地道：“扯幾面猛虎旗就成精銳了？”
　　“那是楚軍虎賁營的大纛！”申屠嘉道：“可不是什麽軍隊都能打的。”
　　“申屠，妳屢屢長大人誌氣，滅自家威風，究竟是何居心？”彭明大怒。
　　“末將只是陳述事實。”申屠嘉冷然回應，又向彭越道：“大王明鑒，並不是上將軍的攻擊不夠犀利，實在是楚軍的防禦太守堅固！”
　　“申屠，妳還敢胡說八道？”彭越勃然大怒。
　　“夠了！”彭越大怒，又狠狠地瞪了彭明壹眼，彭明這才不吭聲了。
　　彭越又道：“楚軍虎賁營的戰鬥力也算不弱了，可項莊並不在這裏，劉寇這麽長時間還打不垮他們，卻是丟盡了咱們梁軍的臉面！”說此壹頓，彭越又環顧左右，厲聲喝道：“大纛傳令，各軍齊出，壹舉打垮楚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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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軍本陣。
　　高初身先士卒去了，坐鎮中軍的重擔卻落在了參軍徐姜身上，但是徐姜不過是個文弱書生，最輝煌的事跡也不過是十年前參加國考得了個頭甲第十七名，這十年來雖說也跟著高初打了不少仗，可那都是小仗，哪能跟今天比？
　　這會兒，徐姜早已經是滿頭大汗、兩股戰戰了。
　　反倒是守在徐姜身邊的青皮顯得鎮定自若，見梁軍大纛向前、各軍齊出，當下扭頭對徐姜說道：“徐參軍，梁軍要拼命了！”
　　徐姜抹了抹額頭的冷汗，輕輕地嗯了聲。
　　青皮又道：“梁軍已經上鉤了，咱們是不是應該後撤了？”
　　“不，現在還不到時候。”徐姜雖然緊張得不行，可腦子卻沒有糊塗，說道：“要是現在就撤退，梁軍立刻就會起勢，那時候咱們很可能抵擋不住，搞不好就會變成潰敗，所以，至少還得再堅持半個時辰，等梁軍心浮氣躁再說。”
　　“這……”青皮猶豫道：“是不是問問將軍？”
　　“不用問了。”徐姜稍稍鎮定了些，說道：“這就是將軍的軍令！”
　　青皮不再多說什麽了，當下回頭大喝道：“傳令，兩翼騎兵跑起來，給老子跑起來，護住大陣兩翼，護住大陣兩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