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6章 祭奠

　　阿魯臺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麽壹天。
　　西市，今日迎來了第二次大規模的殺戮。
　　壹百多人，都是韃靼的中高層人物。
　　掛人頭的木柱子上散發著壹股子惡臭，秋風吹過，把這股子味道吹到了阿魯臺的鼻孔中。
　　邊上有人在嗚咽掙紮，阿魯臺側臉看去，原來是自己的重騎統領，這家夥馬失前蹄被擒，當時還很英勇，奮力掙紮，打傷了幾個明軍。
　　是什麽讓壹個英勇無畏的勇士變得懼怕死亡了呢？
　　阿魯臺看著那雙開始翻白的眼睛，往下，全是眼淚鼻涕，嘴角流涎，再往下……屎尿齊流。
　　有的人在臨死前會靈臺清明，阿魯臺就是如此。他感到了恐懼，可在午門那鬧過壹次之後，反而不怕了。
　　人固有壹死，身為韃靼的太師，他不能丟臉。
　　驗明正身後，劊子手走來，邊上的百姓都屏住呼吸等待著。
　　刀光壹閃，阿魯臺甚至都聽到了細微的哢嚓聲。
　　鮮血飆出來，阿魯臺只覺得臉上有些溫熱，人頭已經落在了他的身前。
　　這是壹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阿魯臺。
　　我不怕！我不怕……
　　阿魯臺的身體微微發抖，他在給自己打氣。
　　劊子手走到了他的身後，不用去看，那股子煞氣他已經感受到了。
　　臨死前為何五感那麽靈敏呢？
　　阿魯臺渾身冰冷，他努力擡頭，想最後看壹眼這個世界，可卻看到了壹個熟人。
　　不，是兩個！
　　方醒……
　　這是世界留給阿魯臺的最後壹個映像，旋即人頭落地，那眼睛還眨巴了壹下。
　　這些人自然沒人收屍，按照慣例，將會被扔到城外的亂墳崗去，任由風吹日曬，野狗啃噬。
　　小刀不等行刑完畢，就走過來，和監斬的吳中說了幾句，隨即吳中點頭，小刀就去要了阿魯臺的人頭。
　　那些旁觀的百姓不禁有些詫異。
　　“那人是誰？居然給阿魯臺收屍？”
　　“那人我見過許多次，是興和伯的家丁，興許是要去餵狗的吧。”
　　“哦！那倒是契合了，興和伯北征時和阿魯臺大戰，麾下肯定死傷不少，拿去泄憤也不錯。”
　　“韃靼的太師，沒想到居然身首異處，大明果然是強大了呀！”
　　“……”
　　小刀帶著人頭和方醒出城就開始狂奔，路過大市場時看到了擺攤的春妹，他也顧不得，只是沖著那邊笑了笑，就壹溜煙跑了。
　　兩人的婚期馬上就到了，春妹看到小刀和方醒急匆匆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壹時間有些神思不屬。
　　壹路到了墓地，方三已經下葬了，人也走光了。
　　小刀遺憾的道：“還是晚了壹步，若是在三哥下葬前能到就好了。”
　　方醒下馬，看著墓碑默然。
　　小刀把阿魯臺的人頭擺在墓碑前，說道：“三哥，阿魯臺被老爺活捉了，剛被砍頭，這下算是給妳報仇了，妳在底下可得好好的保佑方專，那孩子看著可憐，妳晚上千萬別去嚇唬他……”
　　方醒負手站在邊上，想著方三的過往，頓覺人生無常。
　　“妳且安息吧，方專會好好的，我會看著他慢慢長大！”
　　……
　　方專回到方家，方傑倫就把他安排在自己家中住下。
　　“這孩子怎麽睡到現在啊？”
　　把方專接到家中來，這是方傑倫堅持的結果，他認為方專雖然是遺孤，可規矩不能亂，否則以後方家上下尊卑全無，那是取禍之道。
　　方傑倫給方專準備了壹個臥室，進去壹看，方專趴在床上，從後背看去，壹抽壹抽的。
　　可憐的娃啊！
　　這時方雲過來道：“祖父，大少爺來了。”
　　土豆被引進來，看到方專的模樣，就說道：“方專，起來，父親要見妳。”
　　方專的哽咽停止了，翻爬起來，下地後給土豆躬身行禮。
　　土豆看到他的眼睛紅腫，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就說道：“有我爹在呢，妳要好好的。”
　　“走，咱們進後院去。”
　　土豆過去牽著方專的手，方專下意識的反抗了壹下，然後才壹驚，跟了出去。
　　壹路到了後院，方醒正在院子裏陪平安玩橡皮泥，花花綠綠的橡皮泥被隨意的捏成奇怪的形狀。
　　方專怯生生的跟著土豆走到方醒的身前，平安擡頭看了他壹眼，然後又低頭捏著橡皮泥，顯得專心致誌。
　　方醒把手中捏的小豬放下，看著方專說道：“以後咱們就是壹家人，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想進後院就進來，妳們三個可以壹起玩耍，明白嗎？”
　　方專茫然的點點頭，方醒拿了壹盒子橡皮泥給他，說道：“去吧。”
　　回到方傑倫家自己的臥室，方專打開這個小木箱，看到裏面是壹排排的橡皮泥，就伸手摸了摸。
　　好軟啊！
　　等到午飯時，方雲過來叫方專，卻看到他正全神貫註的在捏著小人。
　　小人用了白色的橡皮泥，只有臉用了紅色。
　　小人看著比例不大協調，腦袋很大，下巴被捏出了壹些細條。
　　這是胡須！
　　方專是這樣的專心，以至於都沒發現身後站著方雲。
　　壹滴淚水突然滴在了泥人的胸口上，方專的動作停住了，他呆呆的看著泥人……
　　……
　　初冬，萬物漸漸雕零。
　　知行書院中的花草樹木都顯得沒精打采的，可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們卻讓初冬變成了盛夏。
　　“馬師兄去了兵部，李二毛跟著去了緬甸，李嘉去了軍中，哎！第壹批的師兄們都出仕了，就咱們還在書院裏熬著，這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黃彬才十四歲，可現在的人，十四歲幾乎都算是成人了，該為自己打算壹番。
　　焦取仁要大他壹歲，父親是小吏，所以顯得機靈許多，聞言他就說道：“馬師兄是山長的入室弟子，後來更是咱們的老師，都是舉人了，他出仕理所當然。”
　　馬蘇的身份特殊，所以書院的教授們當他是同事，而學生們當他是老師。
　　“至於李二毛李師兄，他可是咱們書院的傳奇，從壹個大字不識的砍柴人，變成了現在的模樣，山長可是說了，堪稱書院的典範。他此次跟著去那蠻荒之地，這等勇氣讓人敬佩。”
　　“只是李嘉從軍……”
　　焦取仁也無法說出個道理來，哪怕是科學子弟，可他們依然對現在的軍戶制度望而生畏。
　　“壹旦從軍，子子孫孫都和賤籍沒什麽區別，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