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壹十七章 首戰

　　國與國之間的談判是個非常繁瑣的事情，而且絕對不止壹次兩次。
　　兩國必須在無盡的爭吵罵街中壹步步進攻或防守，壹點壹點敲開對方的心理防線，最終達到本國需要的利益訴求。
　　李欽載和弘化公主就是如此。
　　二人的身份其實都是使節，各自代表自己的國家。
　　談唄，妳罵我壹句，我對妳豎個中指，妳再祝我全家富貴，我祈求上天趕緊把妳埋了……
　　過完嘴癮聊正事，聊到中場休息繼續問候對方的家人親友，接著繼續聊正事。
　　李欽載不知道別人談判是怎麽談的，據說從古至今出現過很多牛逼的談判人物，張儀蘇秦諸葛亮什麽的，人家談得文雅，動輒引經據典舌戰群儒。
　　李欽載做不到，文化水平受限是壹方面，另壹方面，對方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實在下不了嘴舌戰。
　　不過在威脅恐嚇罵街這個另類的領域，李欽載覺得自己還是有壹戰之力的。
　　這不，弘化公主眼眶已紅，都快被自己氣哭了。
　　四十多歲的婆娘，昨日還在聚義廳與他痛飲，互相抱拳口稱哥哥，今日卻梨花帶雨猛女落淚，視覺落差有點大。
　　“殿下，妳是代表諾曷缽可汗的使節，妳要堅強。”李欽載誠懇地勸道。
　　吵架吵壹半就哭，太沒意思了，妳們可以換選手繼續吵，哭這個舉動屬於下三濫了。
　　“滾！”弘化哥哥粗聲怒吼，狠狠壹擦眼眶，眼淚沒了，正在回藍。
　　李欽載試探著道：“要不……明日再戰？”
　　“想都別想，今日就把事情說清楚，妳的部將剛出發不久，還來得及更改軍令，等到明日還有用麽？”弘化公主怒道。
　　李欽載笑了：“殿下您先說。”
　　弘化公主牙齒咬得格格響，良久，冷冷道：“壹萬牛羊戰馬，我們拿不出，五千頭牛，五千只羊，五千匹戰馬，我這就寫信給可汗，請他馬上送來涼州城。”
　　“移居涼州城的事不必討論了，李欽載，妳是大唐使節，不要欺人太甚，妳對吐谷渾這般落井下石，對大唐也沒好處。”
　　“吐谷渾滅國了，大唐與吐蕃之間再也沒有緩沖地帶，妳們未來百十年都只能直面吐蕃的威脅，妳確定這符合大唐的利益？”
　　李欽載驚訝地看了她壹眼。
　　瓜婆娘居然不蠢了，說話條理很清晰，邏輯很縝密。
　　可惜的是，胳膊肘仍然往外拐，在這個年代，女人的立場真的只能站婆家，這是無可奈何的規矩。
　　條理如此清晰的瓜婆娘不好惹，必須下次再戰。當對手狀態好的時候，避其鋒芒才是正道，選個她糊塗的時候聊正事，才能把她唬得壹楞壹楞的。
　　“牛羊戰馬先就這樣吧，移居涼州城的事，我們可以暫時擱置緩議。”
　　“殿下，下官真的出自壹片好意，實不忍可汗和殿下落入吐蕃人之手，受盡屈辱折磨，至少大唐對可汗和殿下還是非常仁厚親善的，對不對？”李欽載笑道。
　　弘化公主咬牙道：“對！”
　　李欽載拍了拍掌，叫來刺史府壹名差役，道：“快馬加鞭出城，趕上禁軍將士，傳我軍令，進入吐谷渾後，可與吐蕃接戰，助諾曷缽可汗退敵。快去！”
　　差役抱拳，轉身飛快跑遠。
　　李欽載又朝弘化公主笑道：“殿下，下官說到做到，如殿下所願，我大唐將士將與吐蕃首次戰場交鋒。”
　　弘化公主的臉色這時才松緩下來，點頭傲嬌地道：“如此，本宮代諾曷缽可汗多謝李縣伯了。”
　　李欽載起身，微笑道：“下官恭送公主殿下回館驛休憩。”
　　“不用妳送！”
　　“不送要加牛羊的哦……”
　　“李欽載，本宮若有機會回長安，定在天子面前參得妳生不如死！”
　　“……也要加牛羊的哦。”
　　……
　　快馬疾馳壹整天，孫從東率部將終於趕到積石山以西的兩國交戰前線。
　　剛進入戰區便被吐谷渾軍隊攔下，孫從東表明了身份後，被吐谷渾將士徑自領到諾曷缽可汗面前。
　　諾曷缽可汗是個五十多歲的油膩中老年。
　　他的油膩不是講葷段子和盤串兒，他是字面意義上的油膩。遊牧民族不擅耕種，以牛羊等肉食為主，吃多了肉食臉上浮著壹層油腥，看上去像壹頭剛出烤箱的乳豬，油光發亮的讓人很想切壹刀。
　　諾曷缽可汗對大唐王師的到來感到萬分驚喜，天真的他還以為唐軍是真心實意來幫他打吐蕃的。
　　朋友來了有美酒，沒說的，牛羊肉款待。
　　孫從東和劉阿四臉皮也厚，不是誠心來幫忙，但並不耽誤他們大吃大喝，吃得壹點也不愧疚。
　　當然，諾曷缽可汗也有點失望，因為唐軍的首發陣容人數太少了。
　　不過沒關系，唐軍肯出兵就是壹種態度，諾曷缽可汗需要的就是這種態度。
　　有了第壹次出兵，必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吐谷渾面對吐蕃的壓力將會慢慢轉移到大唐身上，汗國就能保住了。
　　仔細觀察這支軍隊，諾曷缽可汗發現他們除了唐軍必備的橫刀，鉤鐮，箭弩以外，每個人還攜帶壹支長長的三個孔洞的奇怪兵器，並且每人的腰間鼓鼓囊囊挎著壹只羊皮口袋，裏面不知裝著什麽。
　　大約是宗主國對藩屬國滿滿的愛心吧。
　　好奇的諾曷缽可汗宴席間問起這種奇怪的兵器，孫從東和劉阿四只是笑笑，顧左右而言他，只說明日與吐蕃接戰後可汗便知。
　　第二天壹早，被諾曷缽可汗寄予厚望的唐軍將士飽食戰飯後開拔積石山以西的前線。
　　可汗壹掃多日的頹喪絕望，今早起床的他不僅萌萌噠，還充滿了雄心壯誌，強烈表示願與唐軍將士壹同親赴前線，可汗要親自為唐軍將士擂鼓助威。
　　戰馬飛馳，數千吐谷渾騎馬簇擁著壹千余唐軍將士，壹個多時辰後來到位於積石山以西的壹塊平原上。
　　遠處七八裏外，正是旌旗蔽日的吐蕃大營。
　　吐蕃人早已列陣以待，兩軍陣前還未發動，蒼涼的牛角號聲已嗚咽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