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鐵馬踏雪取河北 第二章 計取飛狐

　　由於發現了異常，城門迅速關閉，吊橋也高高拉起，壹名士兵飛奔去稟報守將，躲在城下睡覺的士兵紛紛奔上城頭，伸長脖子探頭向城外張望，他們都已看出，來的並不是隋軍，而是壹隊商人，拉了壹百多頭駱駝，壹般商人都是毛驢，用駱駝雖然也有，但並不常見。
　　走在前面的十幾人，挑著不少野味，很多人都認識他們，是飛狐陘裏的獵戶，經常打野味來縣裏換糧食和鹽，為首壹名獵戶姓張，長得獐頭鼠腦，大家都叫他張鼠兒。
　　“張鼠兒，後面駱駝隊是幹什麽的？”有士兵大聲問道。
　　“從太原過來的商隊，去涿郡，帶有好東西。”
　　“什麽好東西？”士兵們紛紛問道。
　　張鼠兒故作神秘壹笑，拿著水葫蘆擺出壹個喝酒的樣子，“酒！”眾士兵恍然大悟，頓時激動起來，上谷郡戰亂多年，糧食壹直很緊張，根本無糧釀酒，偶然能釀點果酒，但果酒勁不大，遠不如糧食酒，再加上氣候嚴寒，需要喝酒禦寒，所以士兵們聽說帶有酒，城上士兵開始混亂起來。
　　“魏將軍來了！”
　　士兵們紛紛閃開，壹名三十歲出頭的大將走了上來，長壹張紫黑大臉，滿臉橫肉，目光兇惡，他是魏刀兒的侄子，名叫魏鐵生，綽號‘魏畜生’，奸淫燒殺，無惡不作，上谷郡人恨他入骨，他也知道自己民怨太深，難以善終，所以過壹天就快活壹天。
　　“魏將軍，是賣酒的商人啊！”士兵們激動得大喊。
　　“他娘的，壹壺馬尿就把妳們買走了！”
　　魏鐵生罵了壹聲，探頭向城外望去，前面是十幾名獵戶，他也認識，後面是壹百多頭駱駝，駱駝上裝滿了酒壇子，為首是壹名黑臉漢子，後面跟著幾十名夥計。
　　雖然魏鐵生並不是大將之才，以前只是壹名無賴，但有些常識他還是知道的，現在離隋軍攻打河北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他必須要萬分警惕，加上冬天過路的商人很少，他對這隊商人也有點懷疑。
　　“是從哪裏過來，到哪裏去？”魏鐵生惡聲惡氣問道。
　　黑臉大漢正是程咬金，他以前也走南闖北，又在瓦崗寨呆過，他知道該怎麽對付這些亂匪嘍啰。
　　他走前扯開破鑼嗓子嚷道：“山上走白虎，水裏遊青龍，今天從寶地路過，前往涿郡混口飯，按照規矩，兩成份子送上，望這位軍爺放俺們壹條生路，回鄉後在關帝廟裏燒壹香，給軍爺求個長生。”
　　“倒挺會說！”
　　魏鐵生對程咬金有點好感，又問道：“我看妳有點面熟。”
　　這也是行話，意思是問程咬金是不是在亂匪這壹行裏幹過，程咬金咧嘴壹笑，“跟宋金剛混了幾天，那鳥人無能，弟兄們就散了，搶了壹隊商人的駱駝，俺們也做點小買賣混日子。”
　　“妳那是酒嗎？”
　　“他娘的，是摻了水的馬尿！”
　　魏鐵生大笑起來，隋軍裏不可能有這樣的渾蛋，他壹揮手，“放他們進城！”
　　吊錢放下，城門大開，士兵們出城搜身，把他們隨身帶的刀都搜走了，駱駝隊進了城，程咬金指著駱駝上的酒對魏鐵生道：“壹共壹千壇，哥哥可取兩百壇走。”
　　魏鐵生倒也不客氣，壹擺手命令手下，“取兩百壇酒！”
　　士兵們紛紛上前取酒，魏鐵生打量壹眼程咬金，見他長得頗為粗魯強壯，便問他，“兄弟貴姓？哪裏人？”
　　“小弟叫程知節，東郡人。”
　　程知節是程咬金的字，是他父親給他起的，從未用過，壹般人不知，魏鐵生點點頭，又問：“飛狐道外面有隋軍嗎？”
　　“有，在靈丘縣，倒是遇到壹隊巡邏騎兵，對俺們盤問半天，說俺們沒交稅，知道他們的意思，送了幾十壇酒就放過了，他娘的，做點生意不容易啊！還是上山快活。”
　　魏鐵生捏了捏他的胳膊，腱子肉非常結實，便笑道：“既然想上山，就跟著我吧！”
　　程咬金咧嘴笑道：“等我把這些酒賣了再說，實不相瞞，這些酒和駱駝也是我們搶來的，聽說涿郡那邊可以賣大價錢，等我們賣了酒，去青樓妓館裏快活幾天，再來投奔哥哥。”
　　魏鐵生和程咬金談得投緣，便決定將他留下，他拍拍程咬金肩膀笑道：“想要女人還不容易嗎？哥哥這裏就有，我二叔就是大魏皇帝，我是兵部尚書、驃騎大將軍，妳跟隨哥哥，我保妳為將軍，想當什麽侍郎少卿隨便妳。”
　　程咬金瞇眼道：“當官有什麽好，還是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看見不順眼的人揍壹頓，看見喜歡的女人搶過來，那他娘的才是痛快！”
　　“好！說得好，兄弟是性情中人，妳不準走了，壹定要留下來，今晚哥哥給妳接風洗塵。”
　　魏鐵生和程咬金談得極為投緣，程咬金的話句句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卻不知道，程咬金和誰都談得投緣。
　　……
　　夜晚，壹萬隋軍已經接近了飛狐縣，他們藏身在三裏外的壹片森林中，等待著縣城內的消息，幾名不願入夥被程咬金放回的隋軍士兵帶來了消息，程咬金已經和守將魏鐵生結拜為兄弟，成了飛狐縣的守軍副將，今晚破城在即。
　　秦瓊立馬在壹棵松樹下，目光中若有所思，如果說程咬金奪虎牢關是歪計，奪汾陽宮是靠運氣，奪王屋縣只是巧合，那麽他不得不承認程咬金奪取飛狐縣確實是壹種智慧了。
　　其實謀略沒有什麽歪計正策，只要把事情辦成功，那就是良策，如果是他秦瓊來取飛狐縣，那會是什麽結果，無非是偷襲硬攻，他不可能和守將拜兄弟，成為對方的副將，他更不恥在酒裏下慢性蒙汗藥，那有害他秦瓊的名頭，但程咬金就能做到，只要能成功，無所不用其極，這就是他不如程咬金的地方。
　　如果再細細數軍功，程咬金的軍功卻要大於他，但為什麽程咬金沒有成為主將，而他秦瓊反而成為主將呢？原因在於出身，他秦瓊是張須陀的部將，羅士信也是，這是壹種感情上的系掛，包括賈潤甫，他不聲不響，成為了北隋軍的後勤主管，包括牛進達，成為亞將中排名第壹人，超過的元老馬紹和屢立奇功的程咬金。
　　這是總管楊元慶對張須陀感情上的壹種系掛，使得北隋軍中張須陀派系的將領都能得到重用，可重用未必就是信賴，雖然楊元慶口口聲聲說是不放心程咬金，才親自趕來雁門郡部署，但秦瓊知道，若楊元慶真不放心程咬金，就不會讓他打飛狐縣，總管真正不放心的人其實是自己。
　　他秦瓊不是靠軍功得到重用，而是靠張須陀的關系，這讓秦瓊感到了壹種深深的危機，他不能壹直吃張須陀的老本，如果他不能表現出應有的主將智慧，應有的才幹，那麽遲早會被後來人淘汰。
　　這時，秦瓊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要拿下易縣，立下壹個真正的大功。
　　……
　　飛狐縣城的壹座大宅內，燒烤的肉香依舊繚繞在大宅半空，院子裏的篝火已漸漸熄滅，到處是打翻的酒壇子，守城的兩千士兵幾乎個個喝得酩酊大醉，橫七豎八地倒了壹地，走廊上，屋子內，亭子裏，到處可見醉倒在地上士兵，他們似乎已顧不得夜裏的寒冷。
　　程咬金躺在篝火旁，和其他人壹樣呼呼大睡，他旁邊就是魏鐵生，頭枕在他的腿上，已經喝得爛醉如泥，四周壹片寂靜，只有頭頂上傳來的呼呼風響。
　　這時，程咬金的眼睛忽然睜開了，他的酒是兌了水的劣酒，能醉人的是慢性蒙汗藥，程咬金雖然也喝了半壇酒，但他事先吃了解藥，並沒有被迷倒。
　　程咬金慢慢站起身，緊接著壹個個他的手下都跟著站起來，他們踢了踢四周的士兵，都沒有動靜。
　　“將軍，都喝倒了。”
　　“拎幾壇酒去城門守軍那邊，把他們也灌翻。”
　　程咬金壹聲令下，幾十名手下抱酒壇向城門跌跌撞撞走去，雖然是劣酒，但喝多了，多多少少還是會醉人。
　　程咬金蹲在魏鐵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臉，“大哥，醒醒！大哥！”
　　可不管他怎麽拍，魏鐵生都沈睡不醒，程咬金的臉沈了下來，低聲罵道：“他娘的，給妳陪笑臉，老子腮幫子都酸了，呸！什麽鳥玩意，也配當我程咬金的大哥。”
　　程咬金心壹黑，抽出刀，舉刀正要砍向魏鐵生的脖子，他忽然猶豫了壹下，他可是和魏鐵生結拜過，這樣殺了魏鐵生會壞他程咬金的名頭，會遭報應，程咬金比較迷信這個，他當即招過壹名手下，把刀遞給他，“把此賊首的腦袋砍了！”
　　士兵手起刀落，壹刀便將魏鐵生的頭給剁了，程咬金嘿嘿壹笑，拾起人頭扔給了手下，“這個功勞讓給妳，老子欠妳的錢就壹筆勾銷！”
　　他轉身大步向城門走去，這時，壹名士兵奔了回來，“將軍，城門守軍全部醉倒了。”
　　程咬金壹撇嘴，不屑壹顧，“老子就知道這幫鳥人會偷喝酒。”
　　他戰刀壹指城樓令道：“點火開城！”
　　片刻，城樓點燃了，熊熊烈火沖天而起，在黑暗中顯得格外亮眼，吊橋放下，城門轟隆隆打開了。
　　躲在森林中的隋軍看到了炙烈的大火，紛紛振奮起來，秦瓊壹聲令下：“沖進去！”
　　壹萬隋軍沖出森林，向飛狐縣奔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