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功與名第八十章 師生暗戰

　　這是蕭凡第壹次認識黃子澄。過程不算很愉快，充滿了陰謀，而且陰謀還被他當面揭穿了。
　　黃子澄，該怎麽評價這位中年大叔呢？千古第壹忠臣，還是千古第壹蠢臣？建文之敗，燕王篡位，其中很大的原因，便是由於朱允炆對這位黃先生太過信任，言聽計從，而這位黃先生，典型的書呆子，將朝政軍事都看得太簡單，如同玩過家家似的，玩到了最後，朱允炆丟了江山，不知所終，黃先生本人也被燕王誅了全族。
　　很不可思議的人，他似乎覺得自己什麽都懂，治國安邦全都會，滿懷忠義的禍國殃民，死都死得理直氣壯。渾然不覺自己誤了帝王，害了江山……
　　好吧，以上純是蕭凡的個人看法，現在想這些未免有些不合時宜，因為黃子澄的臉色已變得鐵青，手中壹方鐵尺顫顫巍巍，看來這位春坊講讀官此刻心裏很黃很暴力……
　　蕭凡和朱允炆對視壹眼，二人很有默契的屁股輕挪，微微往後坐了坐。
　　三人沈默了壹會兒，蕭凡猛然想起還未給先生行禮，又急忙站起身，朝黃子澄壹揖到地，道：“學生蕭凡，拜見先生。”
　　春坊乃治學之地，只論師生，不論官職，所以蕭凡以師生相稱。
　　黃子澄眼神不善的盯著蕭凡，半晌才狠狠哼了壹聲，道：“蕭凡，妳不必假模假樣，老夫早就見過妳，以妳的為人品性，本無資格入這東宮春坊，老夫也不屑教妳這樣的學生，不過陛下有旨，命妳侍讀太孫，老夫不得不遵。但是老夫告訴妳，既入春坊，當誠心向學，老夫治學嚴謹，太孫殿下乃淳樸仁厚之人，若見妳偷奸耍滑帶壞了太孫殿下，老夫必嚴懲不殆！妳聽明白了嗎？”
　　說到最後黃子澄已是聲色俱厲，嘶聲大吼了。
　　蕭凡壹凜，壓下了心頭不舒服的反感，躬身道：“是，學生明白了。”
　　第壹天上班，大家都鬧得很不愉快。
　　黃子澄陰沈著臉，壹絲不茍的教了壹篇《禮記·凡學之道》，然後把臉壹板，從鼻孔裏哼了壹聲，扭頭便走了，蕭凡向他施禮，他看都不看。
　　蕭凡的臉也沈了下來，前世今生，見過的老師多了，態度這麽惡劣的老師。黃子澄是第二個，第壹個是他初中時的語文老師，那位語文老師後來的下場是……家裏的玻璃被彈弓打得千瘡百孔，換了新玻璃後，當天又變得千瘡百孔，老師壹個月的工資全買了玻璃，後來吃了壹個月的腌菜蘿蔔，他的態度終於變得和藹可親，跟誰說話都帶著壹股子討好的味道，如春風拂面，溫柔得快掐出水來了，三個月後，他評上了市裏的園丁獎，發了兩千塊錢獎金，扣掉當初換玻璃的錢，他還賺了壹倍，大團圓結局，皆大歡喜。
　　黃子澄也會有這麽壹天的，蕭凡發誓。
　　直到黃子澄走遠後，朱允炆才小心翼翼湊過來，疑惑道：“黃先生好象對妳不太友善呀，妳招惹過他？”
　　蕭凡沒好氣道：“是他壹直招惹我好不好？我敲他悶棍的計劃還只是個構思……”
　　朱允炆嘿嘿笑道：“妳慘了，黃先生授課很嚴厲的，以後妳可有得苦頭吃了。”
　　蕭凡壹挺胸，凜然道：“我是不會向惡勢力低頭的！”
　　※※※
　　第二天，黃子澄來授課時，書案的筆筒裏莫名多了壹只死老鼠。
　　黃子澄面色坦然的將老鼠扔出門外，沒有任何表示的繼續上課，其間蕭凡因背不出聖人之言。被狠狠責罰五戒尺。
　　第三天，黃子澄的書案筆筒裏又多了壹堆死蟑螂。
　　黃子澄若無其事的把死蟑螂扔了出去，然後繼續上課，其間蕭凡因背不出聖人之言，被狠狠責罰十戒尺。
　　第四天，黃子澄的書案筆筒裏多了兩枚暗置的縫衣針。
　　黃子澄泰然自若的將縫衣針拈了出來，繼續上課，……蕭凡這回被挑了個由頭，責罰了二十戒尺。
　　師生連續幾天的較量，蕭凡壹直處於劣勢。
　　朱允炆看著蕭凡被打得青腫的手，不忍的勸道：“算了吧，妳這又是何必呢？黃先生其實人不壞……”
　　蕭凡面無表情，但態度很堅決：“我是不會放棄的！”
　　劣勢直到第五天，才稍有扭轉。
　　壹大早黃子澄便進了課堂，似笑非笑的看了蕭凡壹眼，好象在嘲笑蕭凡低劣的伎倆，然後習慣性的伸手往筆筒裏壹掏，接著臉色變得很難看……
　　今日的蕭凡很有創造性，——他在筆筒裏面放了壹坨屎，新鮮的。
　　……
　　蕭凡出了口惡氣，代價是此後好幾天，他兩只手腫得跟豬蹄似的，吃飯不得不靠蕭畫眉餵，妳壹口我壹口。吃得很香艷，——痛，並快樂著。
　　師生之戰，因壹方傷情過重，遂暫時罷戰。
　　蕭凡不是好學生，從前世到今生，壹直不是。如果是好學生，也不至於混到後來活不下去，半夜跑到馬路邊打劫的慘境了。
　　但他將壞的壹面掩飾得很好，至少表面上看去，他壹派斯文儒雅。彬彬有禮，待人和氣友善，典型的君子作派，誰說他不是君子那簡直是昧良心。
　　只有身邊熟悉的人，比如朱允炆，太虛，曹毅，蕭畫眉等等，他們才知道，這個貌似君子的家夥實際上滿肚子壞水兒，咕嚕咕嚕直冒泡。
　　現在認清他本質的人又多了壹個，黃子澄。
　　對於這種頑劣學生，黃子澄很火大，但卻不得不努力維持著壹個長者的風度，執拗的認為自己能夠感化得蕭凡浪子回頭，死活不願向朱元璋告狀，免得皇帝陛下認為他很沒用，連個學生都教不好。
　　師生由較量進入了僵持對峙狀態。
　　朱允炆對此情形表示很遺憾，壹個是他尊敬的老師，另壹個是他同窗好友，兩人水火不容，朱允炆感到很為難。
　　後來朱允炆幹脆兩眼壹閉，就當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
　　師生三人就這樣壹直保持著壹種很詭異的平衡。
　　※※※
　　“蕭兄，過幾天，各地藩王便要進京來朝了，春坊要停幾日，妳陪我壹起接待藩王嗎？”未時沒到，黃子澄還沒來，朱允炆趴在書案上，有氣無力的哼道。
　　對於各地藩王，朱允炆壹直很矛盾，壹方面，藩王皆是他的叔叔，深受聖人教誨的他，對於孝道還是很看重的。
　　另壹方面，藩王之策已隱隱成了他將來登基之後的巨大隱患。遲早恐生變，他又急切的想削掉叔叔們的封地。
　　蕭凡聞言心中微微壹動，他倒是有點想見見傳說中的燕王，那位橫掃北元，開創永樂盛世的梟雄明成祖，如果僅看史書記載的話，他個人對燕王還是比較崇拜的，只可惜，通過刺殺朱允炆，把曹毅當作棄子那件事，令蕭凡對他產生了惡感，不管他是英雄還是梟雄，至少可以肯定，他絕不是個好人。
　　蕭凡很小的時候就聽老師說過，不要跟壞同學玩。這句話他壹直記得的。
　　“不去，沒興趣。”蕭凡斷然拒絕了朱允炆。
　　朱允炆失望的垮下臉，趴在桌上沈默了壹會兒，然後嘆氣道：“好無聊啊，我怎麽忽然覺得讀書是件挺沒意思的事情？黃先生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難道妳真把我帶壞了？”
　　蕭凡不高興道：“說什麽呢？我怎麽就帶壞妳了？我可沒跟妳說過什麽讀書沒意思的話，太孫殿下，妳現在的這種思想很危險，會把我帶壞的……”
　　轉了轉眼珠，蕭凡笑道：“既然無聊，我來教妳壹種新玩意兒吧，這東西壹玩就上癮，學會了保證妳不無聊……”
　　朱允炆精神壹振，急忙道：“什麽玩意兒？”
　　“麻將。”
　　……
　　於是二人剪了紙，精心做了壹副紙麻將，湊湊合合玩了起來。
　　朱允炆性子單純，但天資聰穎，蕭凡只教了壹柱香時辰，朱允炆便學會了麻將的玩法。
　　“這不就是葉子牌嘛……”朱允炆兩眼發光，又搖頭道：“不過玩法倒是比葉子牌精巧了許多，好玩了許多，是個好玩意兒……”
　　學風嚴謹的春坊內，不時傳出“碰壹個！”“我吃了！”“胡牌！”之類的靡靡之音。
　　直到黃子澄威嚴的咳嗽聲遠遠傳來，朱允炆還舍不得罷手，堅持要把牌局轉移到書案下，玩完最後壹局。
　　年輕人太沈迷於這個東西不是好事，但人家是皇太孫，他下了命令，身為臣子的總不能不遵從吧？
　　於是蕭凡壹邊註意上面的黃子澄搖頭晃腦念著聖人之言，壹邊還得留心書案下面的出牌情況，蕭侍讀現在很忙……
　　朱允炆壹張俊臉漲得通紅，鼻尖微微出汗，壹雙眼睛緊張的註視著自己手上的牌面，——確實是個單純的小夥子，壹點都不懂得掩飾表情，蕭凡壹眼就看出來，這家夥聽牌了。
　　“太孫殿下，……皇太孫殿下！”黃子澄隱含怒氣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嗯……啊？在，我在，黃先生。”朱允炆嚇了壹跳，趕緊老老實實站了起來。
　　“老夫剛才講了半晌，殿下可曾聽進去了？”黃子澄白白的胡須無風自動，發怒的先兆。
　　“啊？這個，這個……”朱允炆貌似還沒從牌局中自拔出來，壹雙無神的眼睛求助的望向蕭凡。
　　蕭凡也有些緊張，老黃現在處於暴走的邊緣，可得小心應付，不然兩人都得遭殃。
　　“黃先生問妳聽進去了沒……”蕭凡以書遮面，悄聲提醒道。
　　朱允炆馬上點頭：“啊！聽了，聽了……”
　　“哼！妳聽什麽了？”黃子澄語氣不善。
　　“我聽八筒和五索……”朱允炆脫口而出。
　　……
　　蕭凡心中哀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