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七章 殺雞儆猴

　　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
　　經過三天的艱苦跋涉，六千多士子開到了滁水北岸壹個名叫石梁鎮的小鎮，盡管只是中午時分，崇禎仍下令宿營。
　　照例不許進入鎮上擾民。
　　而只準許在鎮外空地露宿。
　　鎮上的耆老商賈聽聞是當今聖上親率六千勤王士子途經石梁鎮，便在極其困難的情況下湊了二十多口豬幾石酒來犒軍。
　　崇禎收了這二十幾口土豬和幾石酒。
　　又回給鎮上的耆老商賈五十兩銀子。
　　按南京物價，壹斤豬肉不過二分銀，壹石酒也不過壹兩五錢銀，石梁鎮地處偏僻，物價要比南京低得多，五十兩銀子足夠買下百斤左右的土豬五十頭又或者五十石酒，所以，反而是石梁鎮上的耆老和商賈賺了。
　　耆老商賈千恩萬謝的離開。
　　鎮上的婦孺卻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崇禎也不派兵驅離，而是任由百姓看熱鬧。
　　要想把明軍打造成“人民子弟兵”肯定是癡心妄想，但是崇禎仍希望能夠盡可能的拉近明軍和百姓之間的距離，尤其是江南地區遭受的兵災少，還沒有被邊軍禍害過，所以還是有機會改善壹下明軍在南方百姓心目當中的形象。
　　崇禎命八百夷丁把豬殺了，放在大鍋裏煮。
　　煮了不到半個時辰，濃郁的肉香就彌漫開來。
　　這下不光是那些寒門士子，世家子弟也是食指大動。
　　因為自從離開南京，他們已經整整三天沒嘗過肉味，是真饞了。
　　這三天凈吃水泡飯、皺飯，再配壹點醋蒸餅、豆豉以及硬鹽塊，跟他們之前在南京時吃的山珍海味相比簡直就是豬食。
　　不對，他們家的豬吃的都比這個好。
　　所以，壹聞到肉香，都是饞得不行。
　　崇禎將六千多個士子都召集到壹起，又挑了百來個嗓門大的充當“大漢將軍”，負責將他的話傳遞給每個士子。
　　“煮肉的大鍋有五十多口！”
　　“每口鍋裏有三十多斤豬肉和豬雜。”
　　“所以不必心急，每人至少可以分到四兩肉！”
　　“不過，這豬肉和豬雜不是每個人都能吃的。”
　　說到這，崇禎揚起手中的績效新書，又說道：“只有將績效新書第壹篇背下來，才可以吃肉，如果背不下來，不光是沒有肉吃，還得挨頓鞭子！”
　　“現在，可以到各組的士子長那裏去背書了，通過即可吃肉，還有酒。”
　　“通不過的再到朕這裏來，溫習壹刻鐘後再給妳們壹次機會，如果還是背不下，那就對不起，只能請妳們吃二十鞭子！”
　　績效新書第壹卷束伍篇不過兩千字。
　　原版的束伍篇有四千多字，讓崇禎精簡了壹半字數。
　　用三天時間背誦兩千多字，對於這些士子來說不難。
　　絕大多數士子都是壹次過，歡歡喜喜的吃上了豬肉喝上了酒。
　　少數腦子確實笨或者之前偷了懶的，溫習壹刻鐘後到崇禎那裏也順利的過關了，崇禎並沒有故意刁難，非要士子做到壹字不差。
　　有些士子甚至整段都遺忘，也給過。
　　但是顧杲，卻是怎麽放也放不過去。
　　因為顧杲壹個字都沒背下，在鄭森面前壹個字沒背，到了崇禎的禦前，還是壹個字都沒有背，甚至就沒有背誦的意思。
　　顯然，顧杲這是在較勁呢。
　　要不然以他的才學，不可能背不下。
　　“顧杲。”崇禎目光冷下來，盯著顧杲問道，“為什麽不背？”
　　“回聖上話，不會。”顧杲這壹刻似乎被顧憲成附體，或者在他內心始終存有想要效仿父輩的心思，這會終於找到機會。
　　“為何不會？”崇禎再問道，“是鄭森沒傳達清楚朕的旨意，還是鄭森挾私報復故意沒有把朕的旨意傳達給妳？又或者……”
　　頓了頓，崇禎又道：“是妳根本沒把朕的旨意當回事？”
　　顧杲不亢不卑的道：“聖上的旨意表達得很清楚，鄭森也沒有挾私報復，草民也沒有藐視君父之意，統統不是。”
　　崇禎道：“所以，妳就是單純的瞧不上績效新書？”
　　“英明莫過聖上。”顧杲拱手壹揖說，“戚繼光只是壹介武夫，不過粗通兵事，竟也敢效法先賢古聖著書立說，簡直就是貽笑大方，此等鄉野村夫之囈語，草民不屑讀之，以免汙了我輩清貴士子之雙目。”
　　“好壹個清貴士子。”崇禎怒極反笑。
　　“所以，朕的眼光竟不及妳壹介士子？”
　　“聖上言重了。”顧杲道，“草民絕無此意。”
　　“那妳是什麽意思？”崇禎道，“朕說得非常清楚，所有勤王士子務必在三日之內通背績效新書第壹卷束伍篇，三日後抽查，若不會則鞭二十！”
　　顧杲眸子裏陡然泛起異樣的神采：“聖上若欲施鞭刑，請自便。”
　　“顧杲，妳這是想要效法茹太素、魏良弼，通過廷杖揚名天下？”崇禎冷笑，“朕今天偏不如您願，同時再給妳壹個彌補過錯的機會。”
　　頓了頓，崇禎又說：“朕再給妳壹刻鐘時間，背下束伍篇第壹段，今天就算妳過關，妳也就可以跟著鄭森他們壹起吃肉喝酒，如若不然……”
　　顧杲顯然豁出去了，昂然道：“如若不然又如何？”
　　崇禎盯著顧杲眼睛，壹字壹頓道：“如若不然，斬立決！”
　　顧杲聞言頓時瞳孔猛然壹縮，他只是想要揚名，搏出位，通過壹條劍走偏鋒的道路來實現胸中抱負，可沒想過搭上性命。
　　正在喝酒吃肉的士子也紛紛停下。
　　吳應箕、方以智等人更已經急得不行。
　　方以智更是冒著觸怒崇禎的危險，上前將績效新書打開，翻到第壹頁束伍篇並且展示在顧杲的面前。
　　“子方，趕緊背下！”
　　壹邊還低聲的哀求。
　　然而顧杲卻只是哂然壹笑。
　　顧杲在賭，賭崇禎沒有膽量殺他。
　　他顧杲不僅是東林黨創始人顧憲成從子，更是復社領袖，無錫顧氏也是江南壹等壹的世家大族，除非崇禎不想要江南的民望，也不再在乎士林清議，否則他就絕不敢因為區區壹本績效新書就殺了他顧杲。
　　且，今天他顧杲只要不死，就必然壹默成名，名震天下。
　　想到這，顧杲幹脆把眼睛給閉上，不肯看績效新書壹眼。
　　“顧杲！”方以智急得真想上前把顧杲眼睛掰開，哀求道，“快背啊。”
　　吳應箕、冒襄等幾個與顧杲交善的世家子弟也紛紛上前來，試圖說服顧杲背書，然而顧杲對此卻始終不予理會。
　　“方以智，妳們不要喊了。”
　　“妳們再喊，也喊不醒裝睡的人。”
　　崇禎冷哼壹聲，又對顧杲說：“顧杲，妳是不是覺得朕沒膽量殺妳？想妳顧杲乃無錫顧氏嫡支，叔父顧憲成乃東林巨孽，妳自己也是復社領袖兼江南文壇翹楚，朕若殺妳，就必然遭到江南士林非議，就必然盡失江南民望，是也不是？”
　　顧杲淡淡壹笑，說道：“草民只是想堅持自己的操守。”
　　“只想堅持自己的操守？真只是操守？”崇禎氣極反笑，“妳難道就沒有覺得，妳的政治野心已經超出了妳的能力？”
　　顧杲神情壹僵，沈聲道：“草民不懂聖上在說什麽。”
　　“妳確實不懂。”崇禎道，“妳根本不懂，妳顧杲不是妳叔父顧憲成，妳也不懂，妳顧杲代表不了無錫顧氏，妳更不懂，妳顧杲的肩膀根本擔不起江南士林清議及民心民望，妳就只是個無錫縣學生員，靠著父輩的余蔭才進到國子監讀書！”
　　說到這裏壹頓，崇禎又道：“所以朕今天殺了妳顧杲，不會招致任何嚴重後果，而只會使得六千多勤王士子牢記軍規，從此令行禁止、紀律儼然！”
　　顧杲的臉色變得更加難堪，原本緊閉的眼睛也募然睜開。
　　崇禎臉上卻露出遺憾之色，搖搖頭說：“朕給過妳機會，可妳沒珍惜，現在後悔已經晚了，今天朕就借妳的這顆人頭來明正典刑，是規矩就得遵守，包括朕在內，所有人都必須遵守規矩，士子違反了規矩，由士子長處置，士子長違反規矩，由朕來處置，若是朕違反了規矩，自有天道和萬民處置！”
　　“聖上，草民錯了！”顧杲終於破防，噗嗵壹聲跪地上。
　　“求聖上再給草民壹次機會，草民這就背誦第壹卷束伍。”
　　“晚了。”崇禎冷酷的壹搖頭，喝道，“兀把炭，處以斬刑！”
　　“遵旨！”兀把炭拱手壹揖又反手拔出腰刀，另外兩個夷丁則早已搶上前將顧杲摁倒在地，兀把炭走上前只壹刀，便把顧杲人頭斬下來。
　　六千多勤王士子頓時壹片凜然，突然覺得口中肉也不香了。
　　“這，就是軍隊，這就是軍紀！”崇禎又把目光轉向眾士子，沈聲說，“三天前在金川門外，朕曾經問過妳們，是否想好了？”
　　“妳們回答朕說，都已經想好了。”
　　“妳們的回答朕記著，朕也當真了！”
　　“所以，從那壹刻起，妳們就已經不再是士子，而是士卒！”
　　“既然是士卒，就必須遵守軍紀，再有違令者，顧杲便是爾等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