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審訊

　　公安局辦公大樓高高掛著壹個碩大的警徽，松枝托起盾牌，盾牌上的長城和國徽閃閃發亮，給人壹種安全和莊嚴之感。
　　當然，現在是犯罪嫌疑人身份的葉歡感到很不安全，他覺得自己像個宵小，就是無數影視文學作品裏用來襯托主角正義光輝形象的宵小敗類，典型的炮灰角色……
　　時已深夜，辦公樓大廳只有兩名警察值班，高勝男推搡著葉歡和猴子，二人垂頭喪氣的上了二樓。
　　二樓分很多科室，最裏面的兩間分別是審訊壹室和審訊二室，葉歡和猴子壹人分了壹間，分開審訊。
　　審訊室的擺設很簡潔，壹張大辦公桌前面，單獨擺放著壹張看起來很特殊的椅子，椅子的靠背和扶手都是鐵制，扶手中間還有壹根可以隨時放下來的橫木，就跟商場裏臨時給嬰兒添置的嬰兒車似的。
　　葉歡沒進過局子，但他非常清楚，這把椅子就是留給自己坐的，那根隨時放下來的橫木是為了防止犯罪嫌疑人突然暴起反抗而設置。
　　所以進了審訊室後葉歡也沒客氣，大喇喇壹屁股就在他的專屬位置上坐了下來。
　　跟著進來的高勝男秀眉壹蹙，心中對葉歡愈發反感，瞧他這利落門兒清的動作，肯定沒少進局子，可謂是洞庭湖的老麻雀，見過風浪的。
　　“把妳翹起的那二郎腿給我放下！信不信我剁了它？”高勝男猛地壹拍桌子，厲聲喝道。
　　葉歡立馬端正坐好，今晚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爭取個好印象，這事兒說不準就大事化小了。
　　趙大峰是副局長，自然用不著親自審訊，再說這種坑蒙拐騙的小案子，趙大峰也不屑審，按法律程序，警察審訊嫌疑人時必須至少有兩名警察在場，於是趙大峰在樓下值班室裏另外叫了壹名警察，跟著高勝男進了審訊室。
　　高勝男壹坐下就冷冷道：“姓名，住址，身份證號碼。”
　　葉歡老老實實道：“葉歡，住老城區吉祥巷，身份證號碼……這位高警官，不是我不肯說，真的不記得，那麽長壹串，背下來對我又沒好處，我幹嘛記它呀。”
　　高勝男冷笑：“如果別人給妳壹張信用卡，妳肯定掃壹眼就記住號碼了吧？”
　　葉歡急忙大拍馬屁：“高警官真是我的知己……”
　　啪！
　　高勝男拍案大怒：“給我老實點兒！坦白從寬，說！有沒有犯罪前科？”
　　“沒有，我是良民，壹直沒犯過事，就今天背了點兒……”
　　高勝男自然不信，朝身旁做筆錄的年輕警察使了個眼色，警察意會，起身便往外走，下樓調電腦記錄去了。
　　葉歡吞了吞口水，強笑道：“警官，今晚這事兒確實是誤會了，您高擡貴手，放我壹馬行不？這點兒小事沒必要搞得這麽嚴重吧，又上手銬又進審訊室，把我當成殺人犯似的，這樣多傷警民和氣，大半夜的您幹脆別折騰了，女人熬夜對皮膚不好……”
　　高勝男盯著葉歡，眼神銳利如刀，通過觀察葉歡的面部細微表情，來推測嫌疑人是否說了實話，或者有沒有別的遺漏案件，這是每個刑警必修的壹門功課。
　　高勝男壹直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葉歡，不知過了多久，高勝男心中卻有些奇怪。
　　按說面前這人只是個小混混，這種混混沒膽子殺人放火，平時也就壹些小偷小摸，敲詐勒索什麽的，這樣的混混寧海市壹抓壹大把，她實在見得太多了。
　　可仔細觀察葉歡後，高勝男卻覺得葉歡跟別的混混有點不同，至於到底什麽地方不同，她也說不上來，值得註意的是葉歡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很滄桑，很難想象壹個年輕人的眼中居然有如此滄桑的色彩，仿佛壹眼能穿透世情人心，卻又極力掩飾鋒芒，甚至連他現在這副吊兒郎當的混混樣子似乎也是偽裝出來的。
　　這個混混……不太尋常。
　　許久之後，高勝男下了這個結論。
　　這時，出去調電腦記錄的警察推門進來，手裏拿著壹份打印好了的資料。
　　高勝男接過資料，仔細看了壹遍。
　　嗯，孤兒，家世空白，中學學歷，無正當職業，以前無犯罪記錄……
　　這混混沒說假話，他確實沒有前科，就是今天有點背。
　　現在看來，今晚的案子大概清楚了，兩個混混窮瘋了，合著夥兒出去碰了個不成功的瓷，就這麽簡單。
　　高勝男隱隱有些失望，她真的很希望葉歡是個通緝多年的殺人犯，今晚正好撞在她手裏，如此壹來自己立了大功，讓局裏那些領導們從此對她刮目相看，也讓壹直反對自己當刑警的家人長長眼，以後不要給她礙手礙腳。
　　可惜現實是殘酷的，現實就是，今晚的高勝男只是抓了壹個不開眼的小混混，如此而已。
　　斜眼打量著葉歡，高勝男連審訊他的勁頭都沒了，審訊室頓時陷入壹片沈默。
　　“說說吧，為什麽敲詐勒索，犯罪動機是什麽？”高勝男懶懶的問道。
　　葉歡兩目頓時黯淡下來，擡起頭，望著審訊室上方壹扇小格子窗戶，目光中充滿了滄桑和痛惜。
　　良久，葉歡沙啞的嗓音緩緩道：“這是壹個寒冷的冬天……”
　　“嗯？”高勝男滿頭霧水。
　　這家夥在念詩嗎？
　　“高警官晚上睡覺開空調嗎？”葉歡萌萌的目光盯著她。
　　“開……開吧……”高勝男下意識答道，接著反應過來，狠狠壹拍桌子：“妳管我開不開空調！別跟我東拉西扯，給我老實交代妳的犯罪動機！”
　　葉歡語氣沈痛道：“這就是我的犯罪動機啊！弟弟妹妹們晚上冷得睡不著覺，我得給他們湊點錢買些空調，讓他們睡得舒服點……”
　　“妳是孤兒，哪來的弟弟妹妹？”
　　“孤兒院裏都是我的弟弟妹妹，壹百多個呢。”
　　高勝男臉色頓時緩和下來。
　　原來……他是為了給弟弟妹妹們湊錢買空調，才……
　　這個混混似乎並非壹無是處，可見他的本質還是善良的。
　　想到這裏，高勝男隱隱有些感動，連語氣都變得溫柔起來，雖然她的性子嫉惡如仇，但並非全不講道理，法理不外乎人情，高勝男不是那種死板得只認法律條款的警察。
　　“妳……妳就算給弟弟妹妹們湊錢，也應該走正道，堂堂正正賺錢才是，為什麽非要幹犯法的事？”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高勝男這會兒的語氣就跟勸丈夫上進的妻子壹般，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旁邊做筆錄的警察停了壹下，擡起頭驚愕地看了高勝男壹眼。
　　這條霸王龍居然有溫柔的時候，這簡直比看到母豬上樹更令人吃驚。
　　葉歡的聲音愈發低沈煽情：“我是個沒本事的人，壹直想多照顧壹下弟弟妹妹們，可總照顧不好，這是個金錢至上的社會，沒有錢，什麽都幹不了，我只有中學學歷，找工作人家也不要，以前曾經有過壹些理想，可是現實太殘酷，壹壹破滅了……”
　　這會兒做筆錄的警察也停下了筆，葉歡今晚犯的這點事對他們每天面對的無數窮兇極惡的犯罪案件來說，根本不算事兒，教育警告壹頓就能放出去，所以警察幹脆也懶得做筆錄了。
　　高勝男好奇道：“妳有過什麽理想？”
　　葉歡擡頭，露出悲涼的神情：“以前想當個工人……但是沒手藝。想當個光榮的農民……但是又怕累。最近理想有點崇高，想開個金器店，但是又沒錢進貨……”
　　高勝男心裏壹沈：“所以？”
　　葉歡可憐兮兮的瞧了她壹眼：“這不……跟哥們兒商量了壹下，到馬路邊琢磨著進點貨……”
　　高勝男俏臉發青：“……”
　　“妳除了敲詐勒索，就沒別的法子賺錢了麽？”
　　葉歡頹然道：“聽說寧海有個精子庫，每捐壹次精可以給200塊錢交通費，我掙紮了很久，還是不忍心拿我兒子去換錢……”
　　“噗嗤……”做筆錄的警察終於忍不住噴了。
　　高勝男俏臉漸漸發綠了：“……”
　　剛才都是她的幻覺，這家夥還就是典型的好吃懶做的死混混，虧她還以為這個混混跟別人有什麽不同，都是壹路貨色！
　　真想把審訊室的門反鎖，然後好好抽他壹頓……
　　……
　　這時，審訊室門外忽然傳來壹陣急促的腳步聲。
　　高勝男壹楞，顧不得再審葉歡，打開門，卻正好見趙大峰急步走過門口。
　　高勝男壹把拉住趙大峰：“趙叔，發生什麽事了？”
　　趙大峰陰沈著臉道：“市裏發生命案了，壹名女子死在公寓裏，她跟家人失去聯系24小時，家人不放心，半夜從外地趕來寧海，打開她家的門，發現女子已死亡，剛剛報了案……”
　　高勝男兩眼頓時露出興奮的光芒。
　　“趙叔，讓我去！我能破這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