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可為而為

　　辛酸苦楚嘗遍，最大的感慨是什麽？
　　葉歡說不出來，欲語還休。
　　正在受著苦楚的人，事實上根本沒有心情來感慨生活，他們最需要的是急切擺脫這種苦楚。
　　葉歡捂著臉蹲在走道上，眼淚流滿臉龐，卻沒發生半點聲音。
　　怪誰呢？怪老天不長眼？怪我們這些孤兒飄零無根的身世，還是這沒有錢連命都救不回的世道？
　　葉歡也不知道怪誰，他只是很想哭，想狠狠發泄這多年憋著的委屈和辛酸。
　　南喬木也蹲了下來，伏在葉歡的肩上哭得梨花帶雨。
　　她在為這個男人心痛，男人無聲的眼淚，讓心靈尤覺震撼，痛楚。
　　“葉歡，別哭，讓我們盡力吧，小愛也許會沒事的。”
　　葉歡用袖子胡亂抹了壹把眼淚，站起身，腮幫子已咬得格格直響，盯著南喬木道：“不，盡力還不夠，我壹定要讓小愛康復！拼了命也要做到！”
　　南喬木泣道：“妳怎麽這麽固執？二十多萬啊，妳以為是小數目？這還只是化療的費用，如果動手術，配型骨髓，也許會上百萬，葉歡，我們去借，去募捐，去籌款，我們想盡壹切法子弄錢，也不可能在短期內籌到這麽多，葉歡，妳不是超人，不是救世主，妳管不了世間所有的悲苦……”
　　葉歡暴烈喝道：“但我看到的悲苦就壹定要管！我就是小愛眼中的超人，救世主！我說不讓她死，她就絕對不會死！”
　　說完葉歡狠狠壹抹眼淚，悲戚的面容已然化作壹片堅毅，大步流星往醫院外走去。
　　南喬木站在病房外的走道上，呆呆看著葉歡孤獨卻悲壯的身影，眼淚流成了河。
　　……
　　走出醫院的葉歡，被外面的冷風壹吹，情緒漸漸平復下來。
　　錢！
　　現在他滿腦子想的，只有壹個“錢”字。
　　上哪兒去找幾十上百萬的錢？這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葉歡沒文憑，沒能力，甚至現在連壹點點好運氣都欠缺，他仿佛被老天爺詛咒過壹般，壹無所有的同時，還要承擔那麽多的壓力和痛苦。
　　從口袋裏掏出壹根煙點燃，煙草淡淡的辛辣湧入胸腔，肺部狠狠抽搐了壹下，再緩緩呼出，這時葉歡的神情變得愈發堅定。
　　不就是錢嗎？不就是幾十上百萬嗎？媽的！老子搶銀行都把它弄來！只要老子不答應，誰也別想收了小愛的命，老天也不行！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愚蠢，但有時候，卻是大勇，是大義。
　　愚公移山，精衛填海，這些流傳千古的故事，他們的行為不蠢嗎？可是後世誰有資格嘲笑他們的愚蠢？
　　但有壹份堅持不懈的信念，壹往無前而已。
　　站在醫院的大門外，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葉歡心裏湧出了壹股無窮的勇氣和信心。
　　狠狠吸掉最後壹口煙，曲指壹彈，燃燒殆盡的煙頭劃過壹道弧線，恰好被彈進了路邊的垃圾筒。
　　葉歡想了想，掏出手機，胡亂按了壹串手機號碼，碰運氣似的開始他的撈錢大業。
　　很幸運，亂按的號碼居然真的存在，響了兩聲後便被接通了。
　　葉歡沈重的表情頓時壹變，用壹種非常誇張驚喜的聲音對著電話道：“您好，我是香港恒業集團，借我公司開業十周年慶典之際，特展開抽獎酬賓，答謝社會的活動，很幸運，您的手機號碼被我公司幸運抽中，獎金高達壹百萬元，壹百萬呀！請問先生，您有沒有什麽感想？”
　　電話那頭沈默了壹會兒，壹個低沈的男聲罵道：“……神經病！”
　　卡！
　　電話掛斷。
　　葉歡臉色頓時哭喪起來。
　　現在的人壹個個猴精猴精的，智商明顯比以前高出不少，連個忽悠的機會都不給，詐騙這碗飯越來越難吃了……
　　葉歡長長嘆了口氣，經濟危機，金融海嘯，逼得中國人的智商嗖嗖的往上竄，都他媽美國人打伊拉克害的！
　　這時葉歡的手機響了，熟悉的《月亮之上》把他嚇得壹哆嗦，差點沒把手機扔出去。
　　接通電話，柳眉冰冷的聲音傳來。
　　“葉歡，下午無故曠工，我要聽妳的解釋。”
　　葉歡表情壹苦，眼睛急速眨了幾下，開始編瞎話兒。
　　“柳總，是這樣的，中午閑著沒事，我在外面散步，順便扶壹位老奶奶過馬路，您說巧不巧，那位老奶奶居然是我失散多年的大姨媽，大姨媽終於來了啊，親人相見，分外眼紅……”
　　“葉歡，閉嘴！妳現在馬上給我回公司！”柳眉明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對著電話大吼了壹句以後，便狠狠掛斷了電話。
　　葉歡撇了撇嘴，以前或許還有點在意這壹個月4000多塊工資的工作，現在哥可是欠債百萬的超級楊白勞，這點兒工資還真沒放在眼裏，把老子惹急了，拍拍屁股不幹了！
　　回到紅虎公司已是下午四點多，公司裏壹片忙碌，不得不承認柳眉確實是個有能力的掌舵人，紅虎雖然是黑幫起家，但白道生意卻是正正經經，毫無半點江湖氣，整個公司的員工態度專業且嚴謹，而且頗具國際大公司的規模氣度。
　　最不專業的恐怕要數這位新來的董事長助理葉歡了。
　　當葉歡踏進公司時，所有人的眼光都盯著他，目光裏的神色很復雜，有嫉恨，有羨慕，更多的是疑惑。
　　紅虎公司與騰龍集團展開合作，這個消息無異給紅虎公司上下打了壹針興奮劑，人人歡欣鼓舞，士氣高漲到頂頭。
　　員工都是見過風浪，嗅覺聽覺非常靈敏的白領精英，與騰龍集團合作，對紅虎公司來說意味著什麽，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而且這個消息與他們的利益切身相關，將直接反應到他們的月薪和年終獎金，眾人怎能不高興？
　　不知從哪裏傳出的風聲，據說這次紅虎公司與騰龍的合作企劃之所以能成功，這位新來的葉助理功不可沒，傳言說是由他全力壹手促成，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竟然促成了兩大公司的合作，但公司裏所有員工都服氣了。
　　現在是利益至上的年代，甭管妳有沒有資歷，有沒有本事，能給大家帶來利益，別人就認同妳，反之，如果妳損害了大家的利益，甭管妳位高權重，照樣得到別人的唾罵。
　　於是葉歡走進公司時，便收獲了許多敬畏和善意的目光。
　　葉歡被無數道目光盯得頭皮發麻，身在職場又不能板著臉，只得硬擠出壹個幹巴巴的笑臉，低頭趕緊進了董事長辦公室。
　　本以為柳眉會對他曠工的事狂轟濫炸壹番，不曾想柳眉根本沒跟他計較，只是埋頭處理公事，頭也不擡的指著辦公桌上壹份文件，道：“今天快下班了，明天去幫我把這事兒搞定，我每天這麽多事，下面的人連這點小事也拿來煩我，妳是我的助理，這點小事相信妳能處理吧？”
　　與騰龍集團的合作案，葉歡在裏面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雖然這中間的過程莫名其妙，但結果是好的，於是柳眉也暫時掐了將他趕出公司的念頭，騰龍的周媚看葉歡的眼神很不對勁兒，柳眉設想過，如果趕葉歡出門，恐怕後果會很不妙。
　　葉歡翻開文件，原來是紅虎公司旗下壹家服裝品牌公司為明年春季推出幾款新式內衣內褲，今天拍廣告時卻出了點小狀況，下面的人爭執不定，連服裝公司的總經理和營銷總監的意見也頗為不合，於是幹脆上報到紅虎董事長柳眉這裏來了。
　　葉歡看了兩眼就把它放下了，壹臉意興闌珊。
　　老實說，他現在根本沒心情處理這種狗屁倒竈的事兒，小愛的治療費是壹筆天文數字，他心裏非常的焦慮，自己壹屁股屎沒擦幹凈，哪有閑心幫別人做事？
　　懶懶的應了壹聲，葉歡沒精打采的坐了回去。
　　聽著葉歡疲倦的回答，柳眉從小山堆似的公文裏擡起頭來，見葉歡眼眶發紅，好像剛哭過，而且神色非常的落魄疲憊，柳眉心中壹動，剛想問問，卻不知怎的又閉上了嘴，重新將頭埋進公文堆裏。
　　沈默片刻後，柳眉清冷的聲音傳來。
　　“葉歡，累的話妳可以先下班，不算妳曠工，回家去吧。”
　　“謝謝柳總，我……我今天確實有點累，想回去休息壹下，明天再處理服裝公司的事兒。”葉歡不客氣的接受了柳眉看似冰冷的好意，他現在真的沒心情工作。
　　……
　　回到家的葉歡躺在床上，好好睡了壹覺，醒來時已是深夜，猴子和張三也從醫院回來了，老院長和南喬木在醫院裏陪著小愛。
　　哥仨兒沈默相對，少了許多歡笑，小愛的治療費如同千斤大石，重重的壓在大家心頭，誰也沒心情說話。
　　猴子下樓買了三瓶二鍋頭，壹人壹瓶，沒有下酒菜，哥仨兒壹仰脖子，喝了個痛快。
　　借酒澆愁亦是無奈，若能解決這煩人的愁事，誰會喝這越喝越愁的酒？
　　後勁發作，哥仨兒都醉了，葉歡的頭很暈，可心裏卻愈發堵得慌，迷迷糊糊中拿起了手機，不管不顧的撥號……
　　第二天壹早，頂著宿醉的腦袋，葉歡齜牙咧嘴壹臉苦相的趕公交上班，猴子和張三仍在他房裏睡得跟死豬似的。
　　到了公司，剛踏進董事長辦公室，臉色鐵青的柳眉便迎了上來，二話不說壹腳狠狠把葉歡踹得貼到墻上，跟年畫兒似的。
　　葉歡楞了半晌，接著勃然大怒：“我招妳惹妳了？壹大早的發什麽神經？”
　　柳眉比他還怒，壹雙丹鳳眼瞪得比鈴鐺還大，沖著葉歡咆哮道：“妳還好意思說！昨晚妳幹了什麽，還記得嗎？”
　　葉歡壹楞：“昨晚？”
　　回憶半天，毫無印象，葉歡壹挺胸膛，吼了回去：“妳有病啊？妳又不是我老婆，我昨晚幹了什麽妳管得著嗎？”
　　柳眉氣得銀牙壹咬，揪住他的衣襟把他頂在墻上，惡狠狠道：“妳幹什麽我當然管不著，吃喝嫖賭都不關我的事，可妳不該招惹我！”
　　葉歡滿頭霧水：“我昨晚在家喝酒，門都沒出，哪裏招惹妳了？”
　　“妳個沒酒品的混帳東西！自己幹的事不記得了？昨天半夜，妳喝得醉醺醺的打老娘的電話，整整打了壹個多小時，忘了？”柳眉眼睛噴著憤怒的火花。
　　葉歡張大了嘴：“……”
　　“淩晨三點啊混蛋！妳把公司的人事，業務，營銷，規章以及我這個董事長的工作作風批得壹無是處，罵了無數句臟話，掛妳電話妳還不依不饒的接著打，整整訓了我壹個多小時啊！王八蛋！”柳眉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
　　葉歡壹臉驚恐，緊緊的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