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彈棉花悟道

　　沈家莊以前就是個不打眼的地方，別說是官家，連官員都沒來過。

　　大家都覺得以後這裏就這樣了，可沒想到卻換了主人。

　　這個主人有些年輕，大夥兒有些沒底，不知道他會把莊子弄成什麽樣。

　　隨著作坊的建設，香露的投產，莊子上的農戶們都驚呆了。

　　這個主人家牛筆大發了呀！

　　於是人人歸心。

　　“見過郎君！”

　　“見過郎君。”

　　沈安和趙仲鍼在莊上溜達，壹路上遇到的農戶都是恭恭敬敬的打招呼。

　　“這便是威信吧。”

　　趙仲鍼在想著宮中的局勢，覺得自己需要再狠些才能震懾住那些人。

　　“威信威信，這是多方面積累下來的東西。”

　　沈安說道：“比如說妳有錢，或是妳有權，再或是妳特別聰慧，那麽妳就會有威信。而帝王的威信首要來源於聰明，妳能不被臣子哄騙或是壓制，這才是威信。”

　　趙仲鍼若有所思的道：“威信在於實力。”

　　“沒錯！”

　　沈安覺得自己帶出了壹個和歷史上不同的神宗，未來會如何，他真的很期許。

　　“官家的身體看來還不錯。”

　　“嗯，走路有些軟，陳忠珩在邊上不時要扶著。”

　　“那就多休養壹陣子。”

　　隨行的禦醫找到了沈安：“待詔，陛下該服藥了，這裏可有放心的爐子和罐子？”

　　“有。”

　　沈安帶著他們去找到了廚房，然後廚子馬上就被隔離問話。

　　“就這吧。”

　　侍衛們開始查驗，然後生火煎藥。

　　沈安見他們麻煩，就說道：“為何不把藥煎好了帶出來呢？這樣只需熱壹下就好了。”

　　後世的代煎藥業務就是這麽來的。

　　蹲在地上親自扇風的郎中擡頭看了他壹眼，“待詔，藥煎了之後要盡快服用，再熱……那藥性就跑了。”

　　好吧，沈安被鄙夷了。

　　出來後，正好趙禎過來。

　　“我看看妳家。”

　　這是莊子裏的主宅，買下莊子之後，沈安就令人徹底翻修，所以此刻看來很是簇新。

　　“看著很簡單！”

　　趙禎出宮次數也不少，所以對臣子家的情況比較熟悉。

　　沈安看了後面的韓琦壹眼，據說這廝家中裝修頗為奢華。

　　“官家，人生在世不過百年，吃住再奢華有何用？只要自己覺著舒適就好。”

　　趙禎撫須點頭：“此言大善。”

　　“哥哥……”

　　果果恰好跑出來找哥哥，結果就撞見了趙禎壹行。

　　躲是不能躲的，那會顯得很小家子氣。

　　“這是官家。”

　　果果很是老實的福身：“見過官家。”

　　趙禎心情極好，笑吟吟的道：“妳妹妹大些了。”

　　沈安心中警鐘長鳴，說道：“是，不過還有些頑皮。”

　　趙禎不以為然的道：“孩子就該頑皮，不然長大就該無趣了。”

　　這位大抵是渴望有個健康的孩子，所以見到顯得極為健康的果果就心生喜愛。

　　果果隨後告退，壹板壹眼的讓人挑不出錯處來，讓趙禎也是頻頻點頭。

　　沈安看了後面的趙仲鍼壹眼，心想官家要是敢把果果許給妳，哥就讓妳悔不當初！

　　“這棉花……棉布極好。”

　　趙禎伸手從陳忠珩那裏接過壹塊棉布，說道：“此物堅實，暖和，壹旦百姓自己種植，就能自己紡織，到時除卻自家穿衣之外，還能售賣，這便是第二重好處。”

　　歐陽修摸摸袖子裏的那十幾坨棉球，說道：“官家，南方多良田，壹年兩熟，若是用來種棉花，百姓怕是不肯！”

　　眾人都紛紛點頭，韓琦卻冷冷的道：“強令他們種就是了。”

　　好吧，這位就是個強項令。

　　趙禎搖頭道：“畢竟不好，到時候怨聲載道，我會難過。”

　　眾人都有些惆悵，覺得這麽好的東西就該鋪滿大宋，可百姓不同意怎麽辦？

　　沈安在邊上等著，等氣氛漸漸有些憂郁後，才說道：“官家，其實這棉花最適合在壹個地方種植。”

　　“哪裏？”

　　“西洲回鶻那裏。”

　　君臣齊齊默然。

　　“西夏那邊？”

　　“對！”

　　沈安見趙禎有些不信，就說道：“官家，那邊太陽大，陰天不多，最適合棉花生長……”

　　“嘖！”

　　韓琦有些頭痛的道：“大宋到西洲回鶻，中間隔著壹個西夏，怎麽去？”

　　就是中間隔著西夏才要去啊！

　　沈安覺得利益才是驅動戰爭的原動力，所以壹臉純良的道：“臣發誓，那邊最適合棉花種植。”

　　韓琦狐疑的道：“妳不會是為了慫恿大宋對西夏開戰才有此說法吧？”

　　他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

　　趙禎也有些遲疑，曾公亮打醬油，歐陽修在裝沈思者……

　　“咦！”

　　就在沈安覺得歐陽修是在裝傻時，他卻咦了壹聲，然後說道：“官家，臣想起來了壹件事……當年……前朝時，回鶻人進貢來的東西裏面就有白布……”

　　所謂前朝，就是周，柴氏的周國。

　　韓琦皺眉道：“妳沒記錯？”

　　他覺得歐陽修已經老朽了，該回家去養老，而不是在政事堂裏廝混。

　　歐陽修目光轉動，半晌才確定了他的位置，然後淡淡的道：“韓相是要和老夫探討學問嗎？”

　　瞬間韓琦默然。

　　眼前這位視力不好的老漢可是大宋文壇盟主，妳確定要和他比試壹番嗎？

　　韓琦不肯受辱，於是退了。

　　“白布？”

　　趙禎摸摸手中的白布，對沈安說道：“旁人譏諷妳不學無術，可妳卻博覽群書，強聞博記……妳為何不去駁斥？”

　　這個……

　　沈安微笑了壹下，看著帶著些苦澀：“臣自從走了仕途以來，所作所為敢說都是為了大宋。許多事沒法解釋……若是每件事都去解釋，哪還有功夫去做事？”

　　趙禎贊道：“誇誇其談的臣子我不喜歡，埋頭做事的臣子我壹直看在眼裏，妳很好。”

　　歐陽修贊道：“若是每件事都去解釋，這官卻做得有些假，安北此人可稱為君子。”

　　是啊！哥就是君子！

　　沈安壹臉的正義凜然。

　　不是我強聞博記，而是後世知道棉花的種植地而已。每年到了采摘的時候，那些人就和候鳥般的湧向那個地方，讓人印象深刻。

　　不過強聞博記的贊譽他就不客氣的收了。

　　“還有什麽……彈棉花呢？”

　　趙禎突然想起了先前的壹項活動沒見到。

　　沈安壹臉囧色，“官家，臣還不熟。”

　　趙禎興致勃勃的道：“試試。不行我來。”

　　禦醫馬上就劇烈的幹咳起來。

　　沈安心想妳要是彈棉花彈倒在這裏，我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隨後大夥兒就去了彈棉花的房間。

　　沈安用兩層紗巾遮在臉上，就像是個蒙面大盜般的，看著很是滑稽。

　　隨後就是彈棉花……

　　蹦…蹦蹦……

　　沈安沒找到節奏，如果用音樂來形容的話，就是很糟糕。

　　被弄過的棉花堆疊在白布上，沈安有些窘迫的在彈棉花。

　　他只是在小時候見到過，那些到處遊走的手藝人給家裏彈過棉花。

　　他們彈的很有節奏感，而且看著不累。

　　他壹遍壹遍的彈著，漸漸的找到了感覺。

　　每壹下敲打繩子，感受著那股子彈力，沈安覺得這就是道。

　　他的敲打漸漸富有節奏……

　　趙禎在外面看著，突然說道：“做事就要這樣，心無旁騖，看看沈安，開始生疏，後來熟悉，壹下壹下的，讓我看了覺著賞心悅目，這就是從容。當著我的面，能保持從容的年輕人有幾個？”

　　歐陽修想了想，“官家，怕是壹個也無，沈安從容如此，臣當年也多有不及。”

　　趙禎嘆道：“這便是做事的臣子，不管外間多少誘惑，他壹心只想著做事。”

　　曾公亮說道：“年輕人在見到您之後，壹是慌張，二是想讓您關註，於是手忙腳亂，哪還有什麽從容！”

　　趙禎見沈安依舊在全神貫註的彈棉花，就贊道：“他弄出了這個棉花，可卻不居功，是個值得托付大事的年輕人。”

　　這話引得宰輔們都有些發酸。

　　歐陽修仗著老資格說道：“官家您這話豈不是說臣老了，不中用了？臣還沒老呢，臣如今還能壹頓吃壹斤肉，夜裏壹次……咳咳咳！”

　　聽到壹頓吃壹斤肉時，趙禎點頭贊許，等聽到夜裏壹次什麽時，他的臉馬上就黑了。

　　老家夥……當真是老不修啊！

　　沈安彈了許久，這才叫人來拉線。

　　“這是要定住棉花，不許它亂飛。”

　　拉線是個精巧活，沈安指導兩個婦人來做。

　　“多壓壓！”

　　彈好的棉花很蓬松，來回的壓，然後拉線。

　　等最後用布把整個棉被包裹起來時，沈安忍不住就趴在了上面。

　　真軟啊！

　　他準備今晚就和媳婦蓋這床被子。

　　“我看看。”

　　趙禎進來了，沈安百般不願的讓開。

　　“嗯，軟和！”

　　趙禎四處摸摸，然後說道：“帶回去。”

　　啥？

　　沈安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不見外。

　　“官家，怕是有毒呢，還是臣先試用吧。”

　　趙禎淡淡的道：“妳方才彈了許久，滿身都是棉花，若是有毒，妳此刻可還能站著？”

　　沈安無語。

　　陳忠珩歡喜的過來，親自把棉被抱著，贊道：“真的暖和。”

　　趙禎說道：“此物回頭就要多種，汴梁周邊先來！”

　　韓琦應了，趙禎看著沈安，很是贊賞的道：“先從汴梁周邊來，若是好，百姓自然會種植，這還是妳的想法，很穩妥。”

　　金肥丹就是用了沈安的辦法，先是沈家莊豐收，引得汴梁周邊的農戶效仿。如今汴梁周邊的農戶反饋相當好，壹旦今年豐收，金肥丹的美名就會不脛而走。

　　沈安謙遜的道：“臣只是盡力而已。”

　　趙禎見他謙虛，心中又滿意了幾分，“我看妳做個三司使也使得。”

　　韓琦壹下就楞住了，他看看曾公亮和歐陽修，他們也有些懵。

　　官家莫不是瘋了？

　　哪有給臣子這般許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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