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許，妳就是俺的那口鍋

　　許敬宗走了之後，村裏的人依舊在等待著。他們覺著刺史不會放過掃把星。
　　楊德利很是悲傷，於是每日就瘋狂的做豆腐，然後掙錢。
　　“平安，吃飯了。”
　　賈平安在看書，聞言出了房間。
　　天氣有些熱，院子裏擺放著壹張桌子，上面霍然是壹盆羊肉。
　　熱氣騰騰的羊肉散發著讓賈平安心動的味道，他好奇地問道：“表兄，這日子不過了？”
　　號稱壹把米能吃兩日的楊德利擡頭道：“吃吧，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呃……”
　　賈平安這才知道，原來表兄是覺著自己遲早要去寺裏蹲著，所以才忍痛改善了夥食，就和人犯在上路前吃斷頭飯壹個道理。
　　可這事兒犯不著啊！
　　賈平安也不說破，壹頓羊肉吃下來，美滋滋的在門口坐著消食。
　　楊德利在給自家姑母上香，在說著自己的錯誤。
　　“梁波被抓走了。”外面有人在喊。
　　楊德利眨巴了壹下眼睛。
　　“梁使君被抓了。”
　　外面又有人喊了壹嗓子，楊德利沖了出去，就見楊忠順正指著壹個村民喝道：“過來說清楚。”
　　這村民剛去了縣城裏回來，壹臉八卦的興奮，“村正，某先前看到了，梁使君被兩個胥吏帶了出來，許使君在州衙外面喝罵，說梁使君……說梁波乃是個賤狗奴，竟然貪了公廨錢……”
　　華州的刺史因為貪腐倒下了，這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就是壹個巨大的八卦，能多吃壹碗飯的八卦。
　　賈平安坐在門外，瞇眼看著藍天，突然就微笑了起來。
　　老許得分了。
　　著名奸臣許敬宗甫壹到華州，不，是被下放到了華州，就在大夥兒不看好的情況下，他逆襲了。
　　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剛接手華州的許敬宗竟然查獲了前任的貪腐大案，光芒四射啊！
　　“許使君來了。”
　　外面壹聲高喊，楊忠順看了賈平安壹眼，然後帶著人去迎接。
　　楊德利緊張的渾身顫抖，“平安，某該再買壹只雞給妳吃的，某……姑母，某錯了，某不該摳門，該再買只雞給平安吃的，讓他好去寺裏能多熬壹陣子……”
　　許敬宗來了，看著壹臉正氣凜然的模樣，村民們站在邊上，大氣都不敢出。
　　所謂父母官的威嚴，就是能掌控妳的生死。在這個威嚴之下，誰敢不低頭？
　　“賈平安！”威嚴的父母官目光掃過來，賈平安拱手：“見過使君。”
　　他神色從容，甚至和老許對視了壹眼。
　　許敬宗板著臉道：“聽聞妳讀書不錯？”
　　呃！
　　楊德利和村民們都失態的擡頭看著許敬宗，覺得這位使君怕不是失心瘋了。
　　賈平安可是有名的學渣，把先生都教的無可奈何的存在，妳竟然說他讀書不錯？
　　“使君謬贊了。”賈平安心中大定，知道老許此人值得結交，說不得還能弄來當個擋箭牌。
　　傳聞中的掃把星無所不克，有高僧說若是沒有夙怨則無礙，親近都無事。這話出來之後，村民們對賈平安的忌憚少了些。但權貴們不同啊！
　　官位越高越怕死，擁有的東西越多越怕死，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長安城裏的權貴們大概巴不得賈平安無疾而終，這樣皆大歡喜。
　　所以賈平安現在就是個高瓦數的大燈泡，鋥亮鋥亮的，引人註目不說，不小心就會被人壹錘子錘碎了。
　　長孫無忌是個陰人，武妹妹也不是善茬，賈平安覺得自己頂著個掃把星的名頭，弄不好就會被這些大佬給滅了。
　　他看著老許，目光熱切，就像是和分別多年的老友剛重逢壹般。
　　老許，妳就是俺的那口鍋啊！
　　背鍋俠老許此刻躊躇滿誌，見賈平安謙遜，很是滿意的道：“老夫知曉妳在鄉學時是在藏拙。”
　　在老許看來，能憑著壹些蛛絲馬跡就察覺到梁波不妥的賈平安，絕對不是個蠢貨。可他在鄉學時為何蠢？老許以為賈平安從小就被人說成是倒黴蛋，到了鄉學裏被同窗欺負狠了。
　　被欺負了怎麽辦？有人是以牙還牙，可雙拳難敵四手啊！於是賈平安只能選擇隱忍，藏拙。
　　這個少年不容易啊！
　　許敬宗心中感慨，想到了自己多年來的經歷，不禁覺得賈平安就是自己年少的模樣，“老夫身為華州刺史，有老夫在，華州治下的年輕俊彥只管大展才華，若是有出色的，老夫向朝中舉薦。”
　　才說完老許就後悔了。
　　他若是舉薦了賈平安，弄不好太子就會覺得他是想謀害自己。
　　他真心想反悔，可想到自己的人設是壹諾千金，就心痛如絞。罷了，老夫……老夫……老夫大不了在殿下那裏嚎哭壹番，想來殿下不會和老夫計較。
　　“多謝使君。”賈平安沒想到老許竟然這般耿直，頓時就覺得那口鍋越發的黑了。他壹臉正色的道：“學生此生只願在楊家塢耕讀為生。”
　　長安城裏的長孫無忌此刻正拎著大刀虎視眈眈，準備把對手們全給幹掉。用不了幾年，房遺愛同學就主動送死，被長孫無忌連帶拖出來李恪等人。嘖嘖！真是壹個大案啊！把長孫無忌的對頭都幹掉了，也把李治的對頭幹掉了。
　　武妹妹正在感業寺裏青燈古佛，翹首以盼李治能想起自己來，然後雙劍合璧，橫掃大唐。
　　這時候的朝中就像是個大漩渦，但凡不小心陷進去了，就別想活著出來。
　　所以賈平安覺得自己蹲在楊家塢也不錯。但想有安穩日子過的話，他還需要壹個擋箭牌。而許敬宗此劫壹過之後，仕途順暢的就和拉肚子壹樣，壹路飛升，最後八十多歲才壽終正寢，李治為此輟朝三日，算是文官的巔峰了。
　　許敬宗壹怔，頷首道：“妳竟然能這般淡泊名利，殊為難得。”
　　既然如此，他許敬宗壹諾千金的人設依舊存在，皆大歡喜啊！
　　老許笑了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人設。
　　壹諾千金很好，但賈平安對自己幫助不小，不給點好處，那是什麽？
　　忘恩負義！
　　嘶！
　　許敬宗暗呼壹聲好險，然後說道：“回頭老夫讓人送些綢布來，妳且好生在家讀書。”
　　耕讀耕讀，不讀書叫做什麽耕讀？
　　賈平安拱手道謝，許敬宗覺得這個少年知進退，關鍵是極為有靈氣，不禁贊道：“老夫當年如妳這般大時，卻不如妳。”
　　呀！
　　怎麽又說實話了？
　　許敬宗趕緊帶著人走了。
　　老許前腳壹走，楊德利就仰天嚎哭，“姑母……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平安沒事了！”
　　許敬宗雖然沒明說，但態度誰都感受到了。雖然不知道是為何，但從此之後，賈平安就算是在許敬宗這裏掛上號的人了。
　　賈平安沖著楊忠順拱拱手，然後說道：“表兄，回家了。”
　　楊德利喜滋滋的擦去淚水，突然壹拍腦門，懊惱的道：“哎呀！某定了壹只羊腿……太奢侈了，太奢侈了，不妥不妥，某這便去和屠夫說不要了。”
　　賈平安不禁楞住了，然後問道：“那晚飯咱們吃什麽？”
　　楊德利邊跑邊喊道：“中午剩下的羊湯，煮菜能吃兩日呢！”
　　想到中午剩下的壹大碗羊湯，賈平安趕緊回去壹看，竟然連肉絲都沒有壹條……
　　他不禁仰天長嘆：“這日子沒法過了呀！”
　　而在外面，楊忠順面色凝重的和幾個村老在說話。
　　“使君為何突然對掃把星和顏悅色了？還說要賞他綢布。”所謂家有壹老，如有壹寶。楊忠順雖然是村正，但當遇到麻煩事時，村老們的作用也不小。
　　村老雖然那個啥……活的夠久，但這事兒也沒思路啊！所以想了想後，就說道：“那賈平安從小就倒黴，還克死了兩位帝王，這般兇狠的掃把星……按理使君就該弄他到寺廟裏去鎮壓著。為何賞了他綢布呢？老夫覺著……咦！老夫想到壹事，使君才將來了華州，就查了梁波的貪腐案，這是好事啊！福星高照的好事！”
　　幾個村老倒吸壹口涼氣，面面相覷。其中壹人說道：“難道使君覺著……妳等忘記了？那高僧都說了，賈平安克人乃是夙怨，和他沒有夙怨之人就無需擔憂。後來更是說了什麽……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楊忠順眨眨眼睛，“這話好像是……某好像聽到道人念過？”
　　那村老瞪了他壹眼，“這道理都是壹樣的，那高僧的說法就是賈平安能克死人，卻也能讓人享福呢！妳們想想，這使君本是太子的身邊人，都說……”
　　村老看了壹眼邊上，然後放低了聲音，“都說使君是奸臣，這不就被趕到了華州來做刺史。可才將到了華州，使君就立功了，這是福氣呀！”
　　眾人不禁點頭，楊忠順糾結的道：“賈平安竟然給使君帶來了福氣，那咱們呢？咱們和他住在村裏十四年，為何沒有？”
　　“是啊！為何咱們沒有？”
　　村老和楊忠順都覺得很不滿，仿佛賈平安就是個神靈，有求必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