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寧可站著死

　　邏盛炎走了。
　　走之前他來尋到了賈平安。
　　“武陽伯可是去過西南嗎？”
　　“他們去過！”
　　西南……妳說雲貴川嗎？
　　賈平安覺得自己就是在壹面鏡子的後面在看著邏盛炎，鏡子後，飛機起飛，高鐵呼嘯而過；鏡子前，那些人艱難的在故道中跋涉著。
　　他想到了茶馬古道。
　　其他人，這位武陽伯看著年輕，他定然不可能去過西北，那麽其他人會是誰？
　　難道是大唐的密諜？
　　他試探著問道：“武陽伯若是想去南詔，我願為向導。”
　　“那個鮮花盛開的地方，四季如春。”
　　後世的春城啊！
　　賈平安深切的懷念著那些蘑菇，以及過橋米線。
　　他竟然知道！
　　邏盛炎心中壹凜，“武陽伯曾經去過？”
　　“那裏有個地方叫做蝴蝶谷。”賈平安唏噓道：“每到季節，那山谷裏全是蝴蝶，五彩繽紛。可妳再往前走，漸漸的就多了高山……”
　　雲南真是個好地方，氣候好，風景宜人。
　　啥時候再去壹次？
　　賈平安心動了。
　　到時候帶著大小老婆壹起去。
　　他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懷念的神色，邏盛炎心中壹震，不禁苦笑，“我知道了。”
　　出了這裏，他對隨從說道：“他去過我們那邊。”
　　隨從詫異，“他這般年輕，何時去的？”
　　“年輕才好去。”
　　邏盛炎自嘲道：“我以為自己壹切在握，可這壹切都在他的眼中無所遁形。我以為的倚仗早就被他看穿了，在他之前，我就像是壹個沒穿衣裳的家夥，還自鳴得意，可笑啊！”
　　邏盛炎臨走時恭謹的拜會了朱韜，談及六詔局面時也多了些幹貨，讓鴻臚寺收獲頗豐。
　　“為何如此？”
　　朱韜很好奇他的心理歷程。
　　邏盛炎笑道：“那位武陽伯對六詔局勢了解頗多，再多的算計都無用了。”
　　這等誠懇的態度自然換來了褒獎，皇帝封邏盛炎的父親，此刻的南詔首領細奴邏為巍州刺史。
　　賈平安也因此被招進宮中。
　　“此事妳做的不錯。”
　　李治很忙，“不過毆打刑部官吏之事，下不為例。”
　　妳分明很高興，覺得我抽了王琦壹巴掌，可卻又說什麽下不為例。
　　皇帝果然都是渣男。
　　賈平安隨後去見武媚。
　　“舅舅！”
　　武媚現在有孕在身，李弘整日就跟著周山象玩耍，或是被勒著學規矩。
　　可憐的娃！
　　賈平安抱著他仔細問著最近的情況，李弘說的壹團糟。
　　“舅舅，玩。”
　　這孩子目前唯壹感興趣的就是玩。
　　“不能這般放縱了。”
　　周山象憂心忡忡。
　　“孩子對這個世間的認知都來自於妳所說的放縱。”賈平安把李弘放下來，松開手，“自己去玩耍。”
　　李弘每日都被周山象等人圍在左右，不得自由，此刻得了允許，頓時就像是脫韁的野馬，壹路狂奔啊！
　　“妳這是歪理！”
　　周山象看著俊美的賈師傅，想到昭儀哪怕是在這裏，依舊遙控著長安城中的人在為他的親事而奔波，不禁心中發酸。
　　“什麽歪理？”賈平安看了她壹眼，“妳想想自己是如何知曉了哪裏有危險不能碰，哪裏有好玩的有趣……”
　　小時候他在外面肚痛就拉，因為沒紙，就隨手扯了幾片大葉子來擦屁股，沒想到那葉子上全是細刺，那個酸爽啊！
　　所謂痛腚思痛，從此他就知曉不能亂摘東西來擦屁股了。
　　周山象壹想還真是，想壹想的，她就雙眸含淚，“我想阿耶阿娘了。”
　　以後阿姐就是妳阿娘。
　　周山象以後若是繼續這般下去，遲早會在後宮之中橫著走，比之外朝的高官也不差。
　　周山象靠近了他，低聲道：“陛下最近經常來尋昭儀，許多事都是壹起商議……昭儀為此夜裏都在發呆思索。”
　　這便開始了？
　　阿姐從此就成為了李治的政治夥伴，二人紅塵作伴，策馬奔騰……從此雙劍合璧，把那些對手弄的焦頭爛額。
　　但周山象為何把這事兒告訴我？
　　賈平安看了她壹眼。
　　那雙眼中全是幽怨。
　　這女人想吃掉我？
　　癡人說夢！
　　阿姐當初的玩笑，卻引得周山象對我垂涎欲滴，這可如何是好？
　　板著臉自然不妥，女人因愛生恨，說不得會拼命的詆毀我。
　　但服軟也不妥，想想大長腿，想想娃娃臉，想想壹團烈火般的羔羊……
　　“多謝了。”
　　賈平安露出了海王的微笑，但卻帶著距離感。
　　“妳……”周山象面色微紅，“衛無雙我見過，長得無可挑剔，可腿卻有些長。”
　　詆毀我的娘子，妳這樣不妥吧。
　　“我的娘子自然該以德為重，什麽相貌都是浮雲。”
　　他果然是與眾不同的君子！
　　“那些男人都喜歡漂亮的女子，妳卻看重德行……”
　　嚶嚶嚶！
　　周山象真的想撒個嬌，然後歡呼壹聲。
　　我就不漂亮啊！
　　她猶豫了壹下，“其實……我很端莊。”
　　我已經暗示的這般明顯了，妳怎麽還覺著自己有戲呢？
　　別強行給自己加戲了行嗎？
　　賈平安嘆道：“是啊！咦！皇子呢？”
　　我去，李弘呢？
　　兩個狗男女竟然忘記了皇子的存在。
　　他們沖了過去……
　　賈平安飛快的擋住了周山象的視線，“退後。”
　　他好兇！
　　周山象略微不渝。
　　“這不是妳能看的。”
　　就在前方，未來的大唐太子正在撒尿。
　　他很乖，竟然知道把褲子拉下來，在這個年齡段已經很了不得了。
　　尿液很給力的飛起，他好奇的伸手去撈。
　　然後送到嘴裏品嘗了壹下。
　　那嘴壹撇……
　　“哇！”
　　賈平安夾著李弘回來了，“趕緊給洗個手。”
　　武媚見狀就問道：“五郎這是怎麽了？”
　　沒事，他就是覺得自己的尿不好喝。
　　“就是覺著玩耍沒什麽意思。”
　　武媚點頭，“如此，下午就教他規矩，不可再玩耍了。”
　　茫然嚎哭的李弘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便宜舅舅坑了。
　　“阿姐英明。”
　　武媚打量著他，“長安那邊都弄好了，問蔔已經過了，都是大吉。隨後就是通婚書，不過通婚書要函使和副函使，妳準備讓誰去？”
　　通婚書很嚴肅，會放在木制的禮函中，禮函的尺寸都有具體要求。
　　而送通婚書的壹般為二人，稱為函使和副函使，多半是親族中有官職，才貌出眾之人來擔任。
　　至於賈平安的親族就算了吧。
　　唯壹壹個表兄事多沒法去。
　　“要不……敬業算壹個。”
　　“英國公的孫兒，千牛衛，這個夠了。”
　　武媚微微點頭，“副函使讓誰去？”
　　李敬業做函使？
　　賈平安覺得這事兒不妥。
　　“阿姐，敬業是副函使。”
　　“哦！那函使得能壓過李敬業，誰能擔當？”
　　是啊！
　　讓誰去？
　　賈平安想想自己認識的年輕人，好像……
　　“滕王如何？”
　　……
　　“函使？”
　　尉遲循毓炸了，“先生，滕王陰險狡詐，這壹去多半會讓女方不渝，不如我這般老實忠厚的……”
　　李元嬰嗬嗬嗬的笑了幾聲，那種得意啊！
　　“本王年少英俊！”
　　函使要相貌的。
　　尉遲循毓摸摸臉，“我也不差吧。”
　　李元嬰拱手，“此事本王接了，先生只管等著美嬌娘進門就是了。”
　　擇日，李元嬰和李敬業二李會和，隨後竟然被召進宮中。
　　“竟然是昭儀召見。”
　　李元嬰有些小緊張。
　　他擔任李治的首席財務官的時日也不短了，深知如今宮中最風光的是誰。但壹直沒機會和武媚套個近乎。
　　見李敬業大大咧咧的，李元嬰就提醒道：“那是武昭儀，謹慎些。”
　　李敬業滿不在乎的道：“兄長的阿姐，不就是我的阿姐嗎？”
　　這個粗人，晚些定然會被武昭儀嫌棄！
　　晚些見到了武媚，她坐在凳子上，含笑看著兩個函使。
　　迎他們來的內侍近前低聲說了些什麽，武媚多看了李敬業壹眼。
　　“妳二人此去辛苦。”
　　“不敢。”
　　李元嬰目不斜視，視線微微垂落。
　　“聘禮都準備好了，晚些跟隨壹起出發。”
　　邊上就是武媚準備好的聘禮。
　　李敬業看了壹眼，“昭儀，有些寒酸了。”
　　這個蠢貨！
　　李元嬰恨不能遠離了此人，“住口，昭儀自然深謀遠慮。”
　　這個馬屁應當不錯吧？
　　人渣藤覺得自己應當成功的在武昭儀這裏留下了壹個深刻的印象。
　　李敬業皺眉，“做人要實誠，有壹說壹。”
　　妳是想說本王虛偽嗎？
　　他仔細看去，發現李敬業神色認真，壓根就沒有譏諷之意。
　　這人竟然這般蠢？
　　這等棒槌，若是被本王忽悠幾下，怕是連東南西北都尋不到了。
　　李元嬰優越感頓時爆棚，覺得武媚定然會更看重自己。
　　武媚看了他壹眼，“女方出身都普通，若是這邊給的太多，太華貴，女方如何自處？為了女兒的面子，只能咬牙典當了東西來置辦好衣裳和好布匹，這有何益？”
　　男方送聘禮，女方的回禮是衣裳和布匹。
　　竟然是真的簡陋？
　　李元嬰覺得這壹記馬屁拍歪了，心中大悔。
　　李敬業卻贊道：“昭儀英明。”
　　別人的誇贊武媚大抵就是左耳進右耳出，還得想想此人是否在謀劃自己什麽。可李敬業這個憨人的誇贊她卻很是受用。
　　“聽聞妳在千牛衛很是兢兢業業，陛下也數次誇贊妳悍勇。好好做事，未來必然可期。”
　　李敬業去祖父那裏辭行，隨口說了武媚的評價。
　　李勣眼中精光壹閃，“武昭儀如今在宮中最為得力，皇後和蕭淑妃早已被陛下厭棄，她這般看好妳，多半來自於小賈。好啊！”
　　他沒想到孫兒竟然有此際遇，不禁老懷大慰。
　　“老夫還能再活三十年，要看著妳成才！”
　　“阿翁！”李敬業也很感動，“我這便去了。”
　　他出去尋了李勣的隨從來交代。
　　“阿翁最近身體如何？”
　　隨從笑道：“英國公每日還練馬槊呢！”
　　李敬業皺眉，“以後讓阿翁少練。”
　　“為何？”
　　隨從不解。
　　李敬業嘆道：“昨日我聽阿翁嘆息，說老了老了，腰不行了。練習馬槊非得腰力不可，還是省著些吧。”
　　隨從臉頰抽搐。
　　因為他看到了李勣。
　　李勣就站在窗前，神色平靜的看著孫兒。
　　“其實練習腰力也有法子。”
　　隨從隨口道：“什麽法子？”
　　“睡女人，腰力越睡越厲害。”
　　李勣的臉黑了，緩緩走了出來。
　　小郎君妳好自為之……隨從馬上和李敬業拉開距離。
　　……
　　早起，吃了早飯後，賈平安施施然的到了百騎。
　　明靜壹臉生無可戀，“這裏什麽都買不到。”
　　“武陽伯！”
　　程達送來了消息，“有外藩消息。”
　　“哦！”
　　賈平安關註的就是外藩消息。
　　他接過仔細查看。
　　“阿史那賀魯蠢蠢欲動，這是又收攏了多少部族，以至於膨脹成這個樣子？”
　　李治繼位後，對外各種大動作都停了，所以大唐周邊很是安穩了壹陣子。
　　但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各方勢力看到大唐不動刀兵，就開始了蠢蠢欲動。
　　阿史那賀魯上次被擊敗，但此人狡黠，見勢不對就壹路狂奔，追都追不上。
　　“竟然還有高麗的消息？”
　　賈平安起身，“我這便去尋大將軍他們。這些消息不錯，嘉獎此次獲取消息的兄弟，程達。”
　　“在！”
　　隨著賈平安任職時間的延長，威望也是日增。
　　“妳選派人手，帶著嘉獎的財物去那些兄弟家中，告訴他們，要親切，代百騎向他們的家眷致以問候。”
　　這等手段在後世常見，激勵士氣最為管用。
　　可此刻卻是讓人驚訝的手段。
　　“武陽伯果然手段高超。”
　　呵呵！
　　賈平安去了程知節那裏。
　　“盧國公，百騎得了消息。”
　　程知節壹看，旋即令人去請了幾個老將來。
　　“開春後阿史那賀魯的遊騎時而出現，可見此人野心不死。”
　　梁建方拿過消息仔細看著，“遼東……高麗和百濟又在和新羅糾纏，弄不好再度會起了刀兵。”
　　“如何？”
　　程知節含笑問道。
　　蘇定方緩緩擡頭，“阿史那賀魯最好早些來，老夫此次定然要壹刀剁了他！”
　　“那遼東呢？”
　　蘇定方理所當然的道：“看哪邊先鬧騰，老夫哪邊都去。”
　　“癡人說夢！”梁建方嗤笑道：“若是去也可，便在老夫的帳下！”
　　我去，老梁這是要打架還是怎地？
　　蘇定方的眼睛都紅了。
　　要知道老蘇雖然資歷淺，但也是個猛將啊！
　　但老梁好像是吃多撐的想激怒他。
　　二人鼻息咻咻。
　　程知節給了賈平安壹個眼色，“趕緊滾！”
　　這裏馬上就要全武行了，妳小胳膊小腿的扛不住。
　　賈平安順勢開溜。
　　剛出去，就聽裏面兩聲吶喊。
　　砰砰砰砰砰砰！
　　這些老家夥多半是覺得山上無聊了，尋個借口來打架發泄。
　　但很顯然，阿史那賀魯和遼東這兩個方向正在堆積著幹柴，就等著那壹把烈火。老梁他們就在等著那把火，然後出征廝殺。
　　“妳就像那冬天裏的壹把火……”
　　賈平安扯著嗓子壹路出了左屯衛駐地。
　　壹輛馬車緩緩而來，馬車上的人很熟悉。
　　“王琦？”
　　教主竟然來了。
　　“停車。”
　　馬車緩緩停住。
　　二人隔空對視。
　　許久不見，王琦的肌膚更白皙了些，近乎於白嫩。
　　只是他的嘴唇太紅，賈平安覺得破壞了整體美。
　　王琦微笑，“這位是長孫相公家的十二郎，太常少卿。”
　　邊上壹騎，馬背上的男子冷冷的看著賈平安，“跳梁小醜罷了，王琦妳竟然被這等人屢次羞辱，無能之極！”
　　這人叫做長孫潤，乃是長孫無忌的幺兒，排行十二。
　　賈平安只是壹笑。
　　別看妳現在得意，到時候壹拉清單，全部倒黴。
　　長孫潤見賈平安沒說話，就以為他怯了，哂然壹笑，“掃把星罷了，說是克人，我今日特來看看妳這個掃把星可能克了我。結果令人失望。”
　　邊上有人笑了起來，“長孫少卿威勢不凡，哪會被克？”
　　賈平安突然笑了笑，“妳太常少卿的官職可是自己的本事弄來的？”
　　竟然有人問這個問題？長孫家的子弟為官不是天經地義的嗎？長孫潤壹怔。
　　“不過是承襲門蔭的紈絝子弟罷了，也配與賈某相提並論？”
　　賈平安的眉間全是桀驁，“妳有何才幹？也能居於高位？”
　　長孫潤面色微冷，“妳在給自己尋麻煩。”
　　這是慣例的階層碾壓。
　　但……
　　賈平安很無辜的道：“他說我在給自己尋麻煩。也就是說，紈絝子弟身居高位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別人不能質疑，否則父祖便會出手……敢問長孫少卿，妳在太常寺可是張口我家，閉口妳惹不起我？”
　　長孫家屬於頂級權貴。從先帝開始，長孫家族就頗受恩遇，各種賞賜就不提了，家中的子孫萌官也毫不含糊。
　　李治繼位後，更是對長孫家頗多恩遇。
　　這位十二郎是太常少卿，可壹開口便是權貴子弟的做派，玩階層碾壓。
　　可這等事可做不可說，賈平安這般揭穿後，眾人的腦海裏浮現了壹個畫面：長孫潤在太常寺被人質疑，就指著此人罵道：我阿耶乃是當朝宰相，權傾天下，妳好自為之……
　　這等倨傲的姿態讓人厭惡，但卻無可奈何。
　　可壹旦被打上了這等標簽，長孫潤就和紈絝子弟這個稱呼脫不開了。
　　這壹巴掌打的隱晦，但卻格外的響亮。
　　長孫潤面色鐵青。
　　王琦冷笑道：“賈平安，長孫少卿也是妳能置喙的？”
　　這依舊還是階層碾壓！
　　眾人默然，心中頗為不舒服，但卻慣性的閉嘴。
　　賈平安單手按著刀柄，目光炯炯的看著長孫潤，“賈某旁的沒有，就有壹身的硬骨頭。若是只能跪著生，那賈某寧可站著死！”
　　眾人心中壹凜，只覺得脊背處汗毛倒立，忍著的血性壹下就升騰了起來。
　　“彩！”
　　有人脫口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