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六十二章 美男子般的輕愁

　　牛車在荒野中緩緩而行，車輪和車軸磨合的不是很好，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讓人擔心下壹刻就會卡住。
　　大車上，彭家壹家六口人坐的滿滿當當的，孩子在扯著嗓子哭，聲音在荒野上飄蕩，就像是風中的蒲公英，單薄而無力。
　　周圍是十余村民，都是身強體壯的那種，和大車警惕的拉開了距離。
　　“彭家這是得罪了神靈。”
　　壹個村民說道。
　　“彭老二要從軍，剛想去報名就暴斃了。哎！我本也想去，看著，罷了。”
　　“去不去的倒是兩說，神靈竟然說國公是逆賊，可見我北疆以後不妙啊！”
　　氣氛有些低沈。
　　前方就是山脈，山道入口處，有幾個獵人。
　　“哎！這是要去哪呢？”壹個獵人問道。
　　“去山裏。”帶頭的村民警惕的道。
　　到了山道入口，彭家人被趕下車來，獵人們看了幾眼，隨即進山。
　　“彭西，別怪咱們，這神靈，惹不起啊！”
　　帶隊的村民拱手，“走吧！”
　　神靈在中原人的心中地位會變化。
　　在自己春風得意之時，神靈是可親的，甚至如鄰家慈祥的老爺爺般的讓人心生孺慕之情。
　　但在自己倒黴時，神靈就變得格外的呆板和恐怖。
　　方外人往往說這是境由心生，最好的解脫法子便是跟著咱們修煉。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但有幾個凡人能舍棄紅塵中的壹切？
　　連方外人自己都把握不住，都壓不住壹顆紅塵心，凡人就別提了。
　　所以，知易行難，能脫離紅塵的多是大德。
　　彭西站在山道口，回身看了壹眼村子的方向，哀求道：“三郎看著還行，要不，留下他吧！”
　　“還有孩子！”
　　彭大郎的娘子牽著兒子過來。
　　“看看妳等面色慘白，彭西，別折騰了，趕緊走吧！”
　　“再不走，神靈怪罪下來，咱們壹村人跟著倒黴。”
　　“別讓咱們為難啊！”
　　彭西壹家走入了山道。
　　壹直走到了午時，那些村民這才止步。
　　這裏是個山坳，兩側樹木不多，看著有些荒涼。
　　“彭西，保重！”
　　村民們就像是遇到鬼般的，轉身就跑。
　　頃刻間，山坳中就只剩下了彭家人。
　　“哎！”
　　彭西壹邊咳嗽，壹邊蹲下，“老夫作孽喲！老夫作孽啊！”
　　他的妻子也在咳嗽，“二郎去了，咱們壹家怕是也要在山裏餵了虎狼，這老天，怎麽就不長眼呢！”
　　“咱們家沒做惡事，反倒是那些作惡事的逍遙自在，這天不公！”
　　彭三郎叫罵不休。
　　“這都是命！”彭西覺得胸口煩悶，張嘴吐了許多東西，竟然覺得舒服了些。他看著那些東西，驚訝的道：“怎地是這個顏色？”
　　嘔吐物看著是灰色，格外怪異。
　　沒多久，壹家子除去彭三郎之外，都在吐。
　　“三郎沒事！”彭西歡喜的道：“三郎趕緊出山。”
　　“我先前聽他們說，要在山道那裏等兩日。”彭三郎惱火的道：“這是要堵死咱們呢！”
　　兩日後，若是彭家人還活著，那也只能做流民。
　　“三郎妳可覺著不舒服？”彭大郎吐的渾身發軟。
　　“我沒事。”彭三郎搖頭。
　　“這是……”彭西突然腦海中閃過些念頭，“三郎昨夜……沒吃雞肉！”
　　彭大郎看著兒子，昨晚上孩子很懂事，把雞腿讓給了二叔，吃的也少，先前也就吐了壹點。
　　彭大郎的娘子面色壹變，“這怕不是神靈，是……是有毒！”
　　“可誰會給咱們家下毒？”彭西不解。
　　彭大郎說道：“咱們家的仇人？”
　　彭大郎的妻子抱著孩子，突然說道：“可那個神漢為何說是神靈降罪？”
　　彭三郎年輕，腦子活，霍然起身道：“他們還說是國公惹怒了神靈。”
　　“可不許亂說。”彭西的妻子喝道：“那可是扶乩請出來的神靈，必然是有道理的。”
　　從生到死，都是神靈在掌管著人間，掌管著人類的命運。在百姓的認知中，神靈是無所不在的，妳說什麽神靈都聽得到。
　　妳要說大不了壹死，可在各種媒介的傳播中，人死了魂魄也被神靈掌控著。
　　也就是說，從生到死，妳身不由己。
　　所以，靜室獨處，也得如壹。
　　壹家子沈默了下來。
　　“尋些吃的吧！”彭西起身，“老三跟著老夫去。”
　　彭大郎說道：“阿耶，我想起來了，上次有人說過，順著這條山路壹直往裏走，能出去。”
　　“果真？”彭西大喜。
　　“試試吧！”
　　壹家子緩緩順著山道往裏走。
　　側面，幾個男子在叢林中走的有些艱難。
　　“快壹些，弄死那壹家子就走！”
　　“別讓他們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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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們壹路順著山道回去，剛到半路，就看到二十多人，為首的是個女子。
　　“彭西壹家呢？”
　　女子開口。
　　村民們見這些人都帶著兵器，心中有些發怵。
　　“我等乃是錦衣衛。”包冬上前，“是國公身邊人。”
　　捷隆拿出了牌子。
　　這些村民哪裏認得……包冬上前，微笑道：“看妳等便是有福氣的，回頭弄不好國公還會誇贊幾句。那家人何在？說早了是功勞，說晚了是罪責。”
　　“那是神靈……”
　　包冬打斷了他的話，“咱們已經查出來了，是有人下毒，毒殺了彭二郎……”，他退後壹步，厲聲道：“妳等可是同謀？”
　　“不，彭西壹家子就在山坳中！”
　　村民們嚇的瑟瑟發抖。
　　“哪裏的山坳？”
　　壹個村民回身，指著身後，“順著去，大約五六裏地，左邊就是了。”
　　“留下兩人看著他們。”赫連燕吩咐道：“其他人，馬上走。”
　　錦衣衛的人開始飛掠而去。
　　包冬雙手輕松擺動，衣袂飄飄，看著頗為灑脫。
　　“妳知曉他們的心思？”
　　捷隆跟著很辛苦，開口說話，就被拉了壹截。
　　包冬輕松的道：“這些村民多狡黠，妳若是恐嚇，他們會裝傻。妳若是好言好語，他們會冷眼以待。所以，先說好話，等他們心中壹松時，再恐嚇……”
　　赫連燕上來了，“快些！”
　　捷隆憋著氣飛跑，身邊壹人超越，壹看，如安，捷隆心服口服。
　　接著是如安的弟子，接著……
　　捷隆被落在了後面，苦苦追趕。
　　赫連燕此刻也顧不得他了。
　　那些人下毒的手段瞞不過錦衣衛的好手，壹番查探後，什麽都明白了，這是有人在搞破壞。
　　捷隆當時說封口，可包冬卻否決了這個提議，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妳越想著封口，那些村民就越想說。
　　而且，世間沒有不透風的墻，妳越想著遮掩，事兒就越容易外泄。
　　最好的法子便是，直接把事揭開，大張旗鼓的宣揚出去。
　　至於神靈……
　　按照包冬的說法：北疆擴軍是準備南下，神靈出手阻攔，那便是拉偏架。
　　難道神靈喜歡那個爬灰老賊？
　　若是喜歡，這樣的神靈還信奉它作甚？
　　這番話壹出，眾人精神大振。
　　赫連燕看了包冬壹眼，哪怕是在飛掠之中，包冬也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顯得雲淡風輕。
　　果然是玄學子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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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不在！”
　　那幾個男子沖出了叢林，可在約定的山坳中，卻看不到彭家人。
　　“這裏有腳印！”
　　壹個男子單膝跪在山道上，指著幾根被踩下去的野草說道。
　　邊上有些潮濕，半邊腳印很是新鮮。
　　首領擡頭，目光陰冷的看著前方，“追！”
　　他們剛走了沒多久，赫連燕等人就到了。
　　“這裏有痕跡！”
　　壹個錦衣衛發現了被踩踏的野草，看到了腳印。
　　“看，這裏許多腳印，方才都聚集在壹起！”錦衣衛擡頭看著赫連燕。
　　“多久？”赫連燕問道。
　　此人是錦衣衛中偵探的好手，自信的道：“就在方才！”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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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家人在山道上緩緩而行，有了生機，壹家子心情好了許多，孩子更是不停的問東問西。
　　“可憐二郎！”彭西的妻子抹淚。
　　彭西剛想說話，突然止步，“什麽聲音？”
　　衣袂飄動的聲音傳來，彭西回身，就見幾個男子在山道上狂奔。
　　“他們在哪！”
　　幾個男子見到彭家人大喜。
　　“弄死！”首領喊道：“弄成獸類撕咬的模樣，不可斬斷肢體。”
　　“領命！”
　　彭家都是普通人，這個任務也太輕松了些。
　　彭西絕望的道：“這不是神靈，是……是賊人啊！”
　　“阿耶，快跑！”
　　彭三郎過來，壹手拉著彭西，壹手拉著母親就想跑。
　　“跑不了！”
　　彭西搖頭，轉身把孫兒抱在懷裏，死死地護著。
　　“饒命！”彭大郎跪下了。
　　彭家人跪下了。
　　哪怕知曉絕無幸理，但人類的本能令彭家人依舊跪地求饒。
　　“動手！”
　　首領獰笑道：“到了地底下別怪咱們，要怪，就怪那位秦國公。該死，也是他去死！”
　　“是嗎？”
　　後面悠悠傳來壹個女子的聲音。
　　首領喝道：“誰？”
　　“錦衣衛！”
　　“非也非也！我可不是錦衣衛。”
　　包冬第壹個飛掠而來。
　　“殺了他！”首領怒吼，兩個男子飛撲過去。
　　半空中，兩把橫刀交叉斬過。
　　“小心！”
　　後面捷隆喊道。
　　在他的眼中，包冬就是個嘴皮子耍的賊溜的街溜子，在玄學中估摸著也就是混日子的。特別是偶爾流露出來孱弱的氣息，更是令人輕視。
　　捷隆剛想出手，就聽包冬壹聲嘆息，接著說道：“今春桃花灼灼，去歲離人不歸……死！”
　　長劍揮動，只聽兩聲慘叫，包冬身形飛掠而過。
　　身後，兩具屍骸倒地。
　　“圍殺了他！”
　　首領喊道，自己持刀奔向彭家人。
　　殺了人，就算是官方辟謠，可人呢？
　　彭家壹家子都死光了，官府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他剛轉身，就聽身後再度傳來嘆息。
　　“簾外西風卷黃花，誰廋？三尺相思知不知……死！”
　　劍光閃爍，慘嚎聲漸漸蔓延過來。
　　“殺！”
　　首領舉刀，沖著彭西……
　　可彭西眼神卻很古怪，看著他的身後。
　　身後，包冬嘆道：“生而自苦需解脫，自家尋死莫怪老子……死！”
　　“留活口！”
　　長劍擱在首領的肩頭，壹轉，用劍脊猛的壹拍。
　　首領嗝兒壹聲就暈了。
　　“苦情系，名不虛傳！”赫連燕贊道。
　　包冬不出手，出手，不包冬！
　　此刻的包冬，再無那個生意人般的和氣微笑，長劍入鞘，臨風而立，眉間多了些輕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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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番拷打後，有人開口了。
　　“我等是張軒的麾下。”
　　“張軒又是誰的人？”
　　“王公的人。”
　　“王公何在？”
　　“我等不知。”
　　“那張軒呢？”
　　“張軒在家。”
　　“他家在何處？”
　　“桃縣縣城中。”
　　“作甚的？”
　　“是看風水的先生！”
　　“住所……”
　　問話完畢，赫連燕出場，最後問道：“妳等和張軒，是誰的人？”
　　首領氣息奄奄，“長安……國丈！”
　　“艹！那條老狗！”
　　包冬破口大罵，“真是賊心不死，早知曉當初國公就該壹把火燒了楊家。”
　　先前美男子般的輕愁呢？
　　捷隆詫異看著變身的包冬，有些失落。
　　“趕緊回去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