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三十九章 錯把他鄉當故鄉

　　荒野中有壹片林子，三千騎進了林子沒多久，雨水就來了。
　　南方夏季的雨很大，但楊略知曉，這等大雨來的快也去的快。
　　他蹲在大樹下，手中拿著地圖，說道：“老夫本想在越州側後隱蔽待機，誰曾想，叛軍竟然集結了三萬人馬。老夫在想，是徑直去殿下那，還是等待時機。”
　　何聰往他身邊靠了靠，“老夫就想去殿下那裏。”
　　雷標嘿嘿壹笑，“老夫就說吧！誰不想呢！”
　　楊略知曉，這些侍衛跟著自己在南周多年，對大唐，對家鄉思念欲狂。
　　但他們最思念的還是李玄。
　　從出了長安的那壹刻開始，他們知曉，自己的未來，便和那個孩子緊密相連。
　　他們壹直等啊等，等到了須發斑白，終於等到了那個孩子去了長安。
　　然後，每壹次北疆消息傳來，都能令他們歡欣鼓舞。
　　他們想去北疆！
　　但路途遙遠，且他們身份敏感，壹旦被人認出來，便會給李玄帶來滅頂之災。
　　忍啊忍！
　　終於忍到了烏雲散開的日子。
　　楊略回歸南周的第壹件事兒便是召集他們，商議後續行止。
　　第壹，留在南周，等待李玄大軍南下時，配合攻打南疆。
　　這條路最是穩妥。
　　但老侍衛們都低著頭，沒人吭氣。
　　不說反對，也不贊同。
　　楊略踹了何聰壹腳，何聰嘿嘿壹笑，說：“將軍，咱們還是去尋殿下吧！”
　　雷標接著說道：“咱們就三千人馬，殿下若是大軍壓境，不差這些。”
　　隨即侍衛們七嘴八舌，都壹個念頭，去尋殿下！
　　那壹刻，楊略知曉，就算是孝敬皇帝重生，也攔不住這群侍衛。
　　他們等待的太久了。
　　人生中最好的壹段年華，都在等待著這壹日。
　　但楊略此刻卻不肯答應這群老貨，他說道：“老夫說過，殿下那裏不差三千騎。而此戰，卻差壹支奇兵。”
　　“去了再做奇兵嘛！”壹個侍衛笑嘻嘻的道。
　　“沒這個理！”楊略說道：“壹旦暴露行藏，咱們就是雞肋。”
　　何聰說道：“要不，老夫去面見殿下？好歹，也通稟壹番咱們的謀劃。”
　　“不必了。”
　　楊略起身，此刻雨水漸漸稀疏，風吹著有些涼爽之意。
　　“這壹戰，關系天下大勢。想想，就在石忠唐意得誌滿時，三千精銳神兵天降，如何？”
　　眾人默然。
　　良久，何聰說道：“老夫還是想去見殿下！”
　　“老夫也想！”
　　楊略何嘗不想，只是，他的肩頭擔負的東西太多。
　　“殿下身邊聚攏了不少人，這些年，正是這些人輔佐殿下成就了今日的大業。我等突兀出現，殿下若是重用，那些人定然會覺著委屈。”
　　“想想，他們勞苦宮高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而我等壹到便讓殿下動容，換了誰不覺著憋屈？”
　　有人說道：“將軍，咱們可是殿下的老人。”
　　“別說老人！”楊略說道：“曹穎那個棒槌，便是自恃資歷老，嘚瑟過頭了，這才被殿下扔到了長安去。這是前車之鑒。誰若是倚老賣老，不等殿下出手，老夫便收拾他！”
　　眾人嘿嘿的笑。
　　何聰說道：“將軍的意思，咱們好歹得立下功勛再回歸殿下身邊，如此，才顯得自然而然。”
　　“挾勢嗎？老夫喜歡！”
　　“娘的，當年老夫護衛陛下時，那些崽子還是楞頭青呢！”
　　“就是，怕個鳥！”
　　“將軍，怎麽廝殺只管吩咐，耶耶們好歹要讓那些楞頭青看看，多年之後，他耶耶還是他耶耶！”
　　“沒錯，他耶耶還是他耶耶！”
　　老侍衛們激情燃燒。
　　楊略也心潮澎湃。
　　“都過來。”
　　壹群侍衛聚在壹起，圍著地圖。
　　“叛軍集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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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抓到了壹個密諜！”
　　正在用飯的李玄說道：“且等等。”
　　“是。”
　　赫連燕看了姜鶴兒壹眼，指指外面。
　　二人出去。
　　“先前殿下可有……”
　　“什麽呀！”
　　“就是……可有。”
　　“我不知妳說什麽。”
　　“就是……”赫連燕湊過去，在姜鶴兒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姜鶴兒面色緋紅，“哪有！”
　　“那妳臉紅什麽？”赫連燕狐疑的道：“莫非，更進了壹步？”
　　“沒有！”
　　二人糾纏。
　　“咳咳！”
　　李玄出來，見赫連燕摟著姜鶴兒腰肢，手還刻意的下滑，就幹咳壹下。
　　赫連燕收手，姜鶴兒面紅耳赤，“殿下。”
　　“看看密諜。”
　　二人跟在他的身後，李玄突然止步，有些走神的姜鶴兒壹頭撞到了他的背上，捂著額頭流淚。
　　“有話，大大方方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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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隆親自對密諜用刑，壹番拷打後，密諜獰笑道：“耶耶來了就沒準備活著回去，有手段只管來。”
　　捷隆大怒，剛想繼續鞭打，外面有人說道：“見過殿下。”
　　捷隆放下皮鞭，隨即轉身行禮，“見過殿下。”
　　“辛苦了，如何？”
　　李玄問道。
　　“楊逆！”密諜開口，沖著李玄吐口水。
　　身邊的林飛豹拔刀揮刀壹氣呵成。
　　刀脊在密諜的臉上重重的壹抽，把口水也抽的飛了出去。
　　“是個硬骨頭。”捷隆說道。
　　“用錘子，壹點壹點的砸，看看是他的骨頭硬，還是錘子硬。”
　　李玄最喜硬漢，聞言不怒反喜。
　　他走出去，身後隨即傳來了厲鬼般的慘嚎聲。
　　“殿下，斥候來報，石忠唐到了夾谷關。”裴儉送來了消息。
　　“大戰，看來不遠了。”
　　李玄上了城頭，視察了壹番城防。
　　此刻的道州城是北疆軍的大本營，輜重盡皆在城中。
　　若是來壹把火可就熱鬧了。
　　故而李玄才如此重視密諜，想弄清楚此人是如何混進了城中。
　　沒多久，捷隆來了，壹臉欽佩之色，“殿下，那人交代了，城中有商人是他們的眼線，進出時把他藏在了大車中。”
　　“其壹，當日查驗過往車馬的人，責罰，並警示全軍。”
　　“是。”
　　“其二，拿下商人，懸首城頭！”
　　“是！”
　　李玄淡淡的道：“大戰在即，商人卻來湊熱鬧，不死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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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
　　赫連榮求見。
　　李玄吩咐道：“此事廣而告之！”
　　捷隆行禮，“是！”
　　李玄走出去，赫連榮說道：“先前不少人商議，都說建州空虛。”
　　“孤也心動了。”李玄說道：“不過，建州距離夾谷關太近。此事……”
　　赫連榮說道：“建州乃是壹塊肥肉，哪怕知曉這裏面可能有些不妥，可依舊令人心動。”
　　“石忠唐城府深沈，當試探。”
　　李玄用兵多年，對危機有著近乎於直覺般的敏銳。
　　“讓老二來。”
　　王老二最近的日子不大好，看著愁眉苦臉的，李玄不滿的道：“這是怎麽了？”
　　“娘子隔幾日便來信，又說我不肯給她回信，沒良心。”王老二蹲在邊上。
　　“那妳為何不回信？”
　　姜鶴兒和赫連榮站在壹起，“殿下難得清閑啊！”
　　“這不是清閑。”赫連榮微笑道。
　　“那是什麽？”
　　“關切！”
　　李玄整日忙的不可開交，哪有閑情雅致問別人的八卦？
　　在赫連榮的眼中，這分明就是兄長關心阿弟的家事。
　　“回了，可她又嫌棄我寫的短。”
　　王老二嘟囔道：“女人真麻煩！”
　　“她不是嫌妳寫的短，而是怪妳不關心她！”李玄恨鐵不成鋼的道：“好歹那是妳的娘子，該關切的都寫上去。甜言蜜語會不會？”
　　這是男人的本能吧！
　　王老二毫不猶豫的搖頭，“不會！”
　　“學！”
　　“和誰學？”王老二不解。
　　李玄嘆息，有些絕望，“石忠唐的大軍都沒法讓孤如此絕望……孤看看誰最不要臉。”
　　姜鶴兒捂著臉，“好丟人啊！”
　　赫連榮臉頰抽搐，“其實，論哄女人，殿下的手段令人驚嘆，無人能及。”
　　“老賊！”李玄不負責任的讓老賊擔任王老二的情感師父，“回頭妳便去尋他，記住了，女人是要哄的。”
　　“哦！”王老二點頭應了。
　　隨後告退。
　　“回來！”李玄拍了壹下腦門，“正事都差點忘了。妳帶著遊騎去，盯著建州壹線。看看可有異常。轉悠幾圈，給孤去夾谷關看看。”
　　“領命！”王老二馬上就喜笑顏開。
　　對於他而言，能出去殺人，比學什麽哄女人更舒坦。
　　“滾！”李玄沒好氣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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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夾谷關。
　　關門緩緩打開。
　　晨曦中，騎兵源源不斷的湧了出來。
　　“斥候撒的遠壹些。”魏明瞇眼看著遠方。
　　“是！”
　　兩萬騎兵出關，後面，賀尊拱手，“壹路順風。”
　　上次之後，二人之間看似與往日壹般，可芥蒂卻不知不覺的在滋生。
　　魏明看了賀尊壹眼，低聲道：“狗曰的，滿腦子的陰謀詭計！狗賊！”
　　那壹頓板子對於修為不錯的他來說算不得什麽，可被當眾行刑，臉面全丟光了。
　　此次出擊，便是石忠唐打壹棍子，再給壹顆棗。
　　這等手法，魏明壹清二楚。
　　但他還不得不感激零涕……他聽到吩咐時，當即涕淚橫流，發誓效忠石忠唐。
　　回過頭，那張微黑的臉上都是冷漠。
　　人生如戲，每個人都在利益的河流中載浮載沈。
　　魏明受傷後，覺得自己最近運氣不好，便去夾谷關中的寺廟中求簽。
　　簽子是自己搖出來的，上面幾個字。
　　——錯把他鄉當故鄉。
　　這幾個字令魏明琢磨了許久。
　　他鄉，故鄉……
　　“副使，咱們該如何伏擊？”
　　麾下將領湊過來。
　　魏明把那些雜亂的念頭拋開，說道：“北疆軍雖說擊退了史公明，可依舊是孤軍，且身處我軍南北夾擊之下，要想改變，唯有拿下建州。”
　　這個局面誰都知曉。
　　“可秦王畢竟是用兵大家，這等圈套，就怕瞞不過他！”
　　“許多時候，圈套不是靠瞞。”魏明意味深長的道。
　　“那是靠什麽？”
　　“靠誘惑！”
　　魏明看著遠方，“就如同壹個人行走於沙漠之中，斷水數日，口渴欲死，這時候突然出現壹杯鴆酒，妳說他喝，還是不喝？”
　　將領壹怔。
　　“他定然會喝！”
　　魏明獰笑道：“只等北疆軍出擊建州，我便領軍伏擊。”
　　“史公明攻打代州，秦王領兵突擊。如今北疆軍攻打建州，我軍伏擊……這，異曲同工啊！”
　　魏明想到了石忠唐的交代：切記，莫要打草驚蛇。
　　“令斥候分為兩股，壹股如常哨探，壹股扮做是樵夫、農夫，盯著周邊。”魏明說道：“撒下大網，就等著魚兒上鉤。”